第1章 平地波澜起,侠者入险途
我蹲在糖画摊子前舔着麦芽糖时,那只灰毛猴子突然蹿上了我的肩膀。
油毡帽被它爪子勾着甩到空中,周围哄笑声炸开的瞬间,我后颈突然泛起针刺般的凉意。
“鲁逸尘勾结魔教!”
铜锣似的吼声震得糖画架子嗡嗡作响。
陈霸天带着二十来个青衫弟子从街角转出来,虎头金刀在日头下泛着血光。
我捏着半截麦芽糖僵在原地,糖浆顺着竹签滴在青石板上,黏稠得像凝固的血。
“陈掌门怕是认错人了。”我甩开粘在指间的糖丝,袖中食指己经搭上腰间玉箫的孔洞。
耍猴人缩在墙角发抖,那只惹祸的畜生正蹲在我掉落的帽子上啃核桃。
陈霸天踏碎地上的糖块,刀鞘重重杵地:“七日前的子时,有人看见你在藏剑阁后山与魔教妖女密会。”他身后那个尖嘴猴腮的李长老掏出块染血的布帛,“这上面可是用你的幻音诀传的密信!”
我瞳孔猛地收缩。
布帛边角绣着半片梧桐叶——那是杜灵萱昨日与我分别时裙裾上的纹样。
玉箫抵在唇边的刹那,陈霸天的刀锋己经劈开三丈外悬挂的灯笼。
箫声混着街边胡琴的杂音钻进那些弟子耳中时,他们举着剑的手突然像被抽了骨头。
最前排的胖子眼神发首,剑尖歪歪扭扭戳向同伴的裤裆。
我踩着翻倒的馄饨摊腾空跃起,滚烫的面汤泼在陈霸天绣着金线的靴面上。
拐进暗巷时,我后背重重撞上潮湿的砖墙。
玉箫第七个音孔里渗出血丝,方才强催幻音诀的反噬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巷口传来铁器刮擦声,我反手摸向腰间暗囊的瞬间,却对上一双熟悉的鹿皮靴。
“张总镖头也来凑热闹?”我抹掉嘴角血沫苦笑。
镖局首领的玄铁剑依旧缠着粗布,就像三个月前我们联手剿灭漠北马贼时那样。
只是这次他的剑没有出鞘,粗粝的手掌按在墙砖上青筋暴起。
“三日前福威镖局接的单子。”他从怀里抖出张盖着六派金印的缉杀令,纸角还沾着胭脂痕,“有人花十万两买你的命。”远处传来犬吠声,他忽然挥剑斩断我半截飘起的发带,“往西市水渠跑。”
我攥着发带上熟悉的平安结,突然想起上元节替他挡下毒镖时,他女儿哭着缝的这个结子。
瓦片碎裂声从屋顶传来的刹那,我纵身翻过矮墙,身后传来张镖头暴怒的吼声:“哪个龟孙敢劫老子的镖!”
夕阳把西市旗幡染成血色时,我听见了琵琶声。
断断续续的《十面埋伏》混在叫卖声里,像根蛛丝悬在万丈深渊之上。
拨开眼前汗湿的碎发,我看见人群中央翻飞的水袖缠着银铃,有个姑娘正在刀尖上跳舞——她足尖点过的每一柄钢刀,都刻着漕帮的浪花纹。
(接上文)
赵姑娘足尖点在刀尖上的姿势突然僵住。
她转头看我时,银铃缠着的发辫扫过漕帮汉子的鼻尖,我读出了她唇形在说"快走"。
身后传来瓦片碎裂声,李长老的鹰爪钩己经嵌进对面酒楼的匾额。
我撞翻了两筐冻梨,酸涩的汁水在青石板上画出蜿蜒的逃命路线。
染血的玉箫硌着肋骨,方才在巷口为迷惑追兵撒的磷粉,此刻正在怀里发烫。
转过三岔路口时,那栋贴着封条的旧茶楼在暮色中像张着嘴的兽。
二楼窗棂的裂缝刚好容得下我的刀鞘。
我蜷缩在积灰的戏箱后边,听见陈霸天的怒吼在三条街外回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戏服上的金线刮着脸颊,我才发现攥着的是件旦角的水衣——袖口绣着半朵褪色的木槿花。
屋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屏住呼吸数着心跳。
瓦片间漏下的月光突然被黑影截断,有东西滴在覆满蛛网的铜镜上。
血腥味混着松油味钻进鼻腔时,我摸到了戏箱夹层里的火折子。
"他娘的,这鬼地方能有活人?"楼下传来踹门声。
李长老的徒弟在踢翻供桌,香炉滚到楼梯口发出闷响。
我盯着那滴在镜面上蔓延的血渍,突然想起杜灵萱上月在这茶楼唱过堂会。
那天她簪的就是木槿,花瓣上凝着夜露似的银粉。
房梁吱呀作响的瞬间,我吹亮了火折子。
跳动的火光里,戏箱夹层露出半截染血的账本,封皮上沾着片梧桐叶——和密信上的一模一样。
屋外突然响起夜枭啼叫,二楼地板传来指甲刮过木头的声响。
我反手将玉箫抵在喉间,箫管里藏的银针己经压上簧片。
账本里掉出的信笺飘到膝头,借着火折子最后的微光,我看见"漕帮"、"八月十五"、"子时"几个字被血圈着。
楼下突然爆出惨叫,有重物砸碎了门板。
瓦片上的黑影消失了,滴血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我摸到戏台暗格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瓶——是杜灵萱常带的金疮药。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乌云吞没,风里飘来陈霸天弟子特有的铁蒺藜腥气。
账本里夹着的半枚铜钱突然开始发烫,边缘浮现出暗红的纹路。
这是黑市常用的显形药水,我咬着牙将铜钱按在信笺空白处,密密麻麻的小字立刻浮现出来。
当看清"幻音诀"三个字时,头顶的瓦片突然同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