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寒玉匣的手指几乎要陷进玉雕纹路里,星图转动的细微震颤顺着掌心爬上脊背。
杜灵萱沾血的指尖还停在漕运暗港的标记上,西街当铺第三次爆炸的声浪震得账册簌簌作响。
"他们提前了。"她突然扯下腰间缠着银丝的红绳,将我们手腕绑在一处,"镇龙柱有变,必须赶在子时前......"
话音未落,北边传来瓦当坠地的脆响。
两匹枣红马撞破浓雾冲进长街,鞍上人穿着城主府的黑底金纹短打,马蹄铁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浆。
"跟紧。"
杜灵萱拽着我跃上临街的竹制雨檐。
她踏碎三片青瓦的力道控制得极妙,碎瓦恰好滚落到下方对峙的两拨人中间——钱老板手下那个刀疤脸正揪着城主府侍卫的领子,被瓦片惊得猛然抬头。
我立刻会意,乾坤幻音诀在喉间凝成一线:"青龙盘柱,货走暗门。"
这是黑话里"监守自盗"的意思。
刀疤脸突然松开侍卫,反手劈向同伴捧着的檀木匣。
泛着金砂的贡品锦缎倾泻而出时,城主府的青铜腰牌也从匣底滑落,上面陈氏家纹还沾着漠北特有的红柳汁。
"姓陈的吃两头!"刀疤脸的吼声带着被背叛的狂怒。
二十几个灰衣人突然从牌坊后涌出,淬毒的袖箭齐刷刷对准侍卫心口。
杜灵萱的银镯擦着我耳畔飞出去,撞偏了三支射向粮车麻袋的火箭。
我趁机跃下屋檐,幻音诀化作市井俚语飘进战局:"钱爷要的是活账本,死人舌头可吐不出漕运暗码。"
城主府的人果然变了脸色。
领头的侍卫长突然掀开披风,露出绑在胸前的鎏金账匣——正是我们在阁楼见到的那册的复本。
钱老板的人见状,十指间瞬间弹出淬毒的峨眉刺。
"南市粮仓存着三船泡过火油的陈粮。"我贴着混战边缘游走,故意让钱老板的人瞥见账册背面的血痕漕运图,"烧干净了,漠北商道可就要改姓了。"
两拨人的兵器同时停滞半空。
侍卫长的刀尖微微转向西北方位,那里隐约传来运货板车的吱呀声。
刀疤脸突然狞笑着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纹着的塞外狼图腾——这是北漠探子独有的标记。
杜灵萱的红绳就在这时猛地绷紧。
她拽着我滚进当铺废墟时,我怀里的寒玉匣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星图指针疯狂颤动,在玄武位与天枢位之间来回摆动。
"七根镇龙柱。"她沾着硝烟的手指在焦木上画出北斗阵型,"陈氏宗祠的观星台底下,压着能改河道的水闸机关。"
钱老板手下突然爆发的惨叫截断了话音。
那个刀疤脸被青铜腰牌贯穿咽喉,侍卫长的靴底正碾着他胸口的狼图腾。
我趁机用幻音诀模仿漠北口音高喊:"水闸密钥在星图匣!"
所有兵器霎时调转方向。
二十道寒光同时扑向我的刹那,杜灵萱甩出红绳缠住粮仓望楼的飞檐。
我们在半空中看着下面乱作一团的人群,城主府的侍卫在砍杀中故意露出腰间令牌——每块令牌背面都刻着我的画像。
"鲁大侠别来无恙?"陈城主的声音突然从钟楼传来。
他手里的琉璃灯映出街道两侧屋檐上的连弩手,星图指针在此刻死死钉在玄武位上,"三更天最适合请君入瓮,您说是吗?"
杜灵萱的红绳突然发出冰裂声。
我低头看见腕间结霜的银丝,寒玉匣里的星图不知何时凝出一层血雾,正顺着北斗七宿的轨迹缓缓蠕动。
陈城主手中的琉璃灯在夜风里晃出细碎光斑,照得我腕间结霜的红绳愈发刺目。
杜灵萱忽然扯断半截银丝缠在指间,细碎冰碴簌簌落进我后颈——这是她独创的暗号,寒霜消融时便是突围之机。
"陈大人好雅兴。"我举起寒玉匣,星图血雾正沿着天璇位爬向钟楼方向,"用漠北红柳汁仿制城主府腰牌时,可曾想过会沾在观星台的铜漏上?"
钟楼下的青石板突然传来骚动。
几个挑夫打扮的汉子挤到前排,他们肩头还沾着粮仓独有的黑黍壳——正是方才混战中我故意用幻音诀引来的漕工。
"昨夜西市粮仓走水,救火队却在三更天被铜锁拦在门外。"我翻转账册复本,背面洇开的墨迹恰好拼出陈氏家纹,"诸位不妨闻闻侍卫长佩刀上的火油味。"
杜灵萱的银镯突然撞响钟杵。
当啷声里,侍卫长刀鞘崩开的瞬间,浓烈的石脂味随着夜风漫过整条长街。
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尖叫:"我男人就是被粮仓烧塌的房梁砸死的!"
人群如沸水般翻腾起来。
卖炊饼的老汉突然举起扁担:"上个月漕运沉船,城主府说要彻查,结果捞上来的税银箱全是石头!"
陈城主琉璃灯下的脸皮抽搐着,屋檐连弩手的箭簇开始不稳。
我趁机踏碎半块瓦当,幻音诀混着内力震响屋脊兽:"青龙盘柱的买卖,陈大人吃了七成,却要全城百姓拿命抵债么?"
二十支袖箭突然从牌坊阴影里射向钟楼。
钱老板残存的部下竟混在人群中发难,陈城主慌忙挥袖格挡时,我故意让寒玉匣的龙吟声压过打斗:"真正的漕运密账,此刻正在漠北商队的马鞍夹层里!"
杜灵萱的红绳就在这时彻底消融。
她拽着我翻身滚下粮仓屋檐,落地时故意撞翻两筐晾在院中的陈米——发霉的米粒间混着青灰色的赈灾官印。
"杀了他!"陈城主气急败坏的吼叫被百姓的怒骂淹没。
先前挑扁担的老汉竟带人堵住了城主府亲卫,杜灵萱趁机将鎏金账匣抛向人群,册页里夹着的红柳叶标本在火光下鲜艳欲滴。
我们退到暗巷时,陈城主的声音己裹着杀意追来:"鲁大侠以为出了古城便是江湖?"他割断半幅袍角掷在地上,这是塞外边军不死不休的血契,"漠北的鹰可认不得中原的理。"
杜灵萱忽然按住我腕间重新凝结冰霜的红绳。
子时的梆子声里,寒玉匣突然发出空洞的嗡鸣,星图指针在天枢位疯狂画圈——这方位正对着陈氏宗祠的飞檐,但此刻那里本该空无一人。
"七根镇龙柱少了一根。"她抹开我袖口沾染的硝烟,灰烬竟自动排列成残缺的北斗阵型。
远处传来打更人踉跄的脚步声,铜锣在石板路上滚出诡异的颤音。
我们拐过第三个街角时,整条巷子的灯笼同时熄灭。
浓雾里响起细碎的机械咬合声,像是无数蜘蛛在屋檐织网。
杜灵萱突然把我推向左侧,她袖中银丝擦着我耳畔刺入砖缝——半截淬毒的弩箭正钉在我们影子的心脏位置。
寒玉匣在此刻骤然发烫。
星图血雾凝成箭头指向护城河方向,但河面漂浮的却不是月光,而是密密麻麻的惨绿色萤火。
当第一盏萤火落在对岸柳枝上时,我看清那是用翡翠雕成的塞外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