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的尸体在芦苇荡里渐渐发青。
我捻起那片带鳞碎骨对着月光端详,青铜钥匙的缺口正渗出暗红血丝。"乾坤幻音诀"在耳畔震颤出断续的旋律——这骨头在呼应三丈外的河面旋涡。
"辰时前必须找到王老头。"杜灵萱用银丝缠住龟甲星象图,深紫色裙裾掠过满地枯叶。
她总在衣摆熏沉香,此刻却故意让焦糊味顺着夜风飘散。
我懂她的意思,那些追杀者既然能用沉香设局,我们便以毒攻毒。
穿过乱葬岗时遇到鬼打墙。
三具倒吊的腐尸脚踝系着漕帮暗码铜铃,杜灵萱突然将银针扎进我虎口:"闭眼听水声。"她发间金步摇震出清越颤音,与我经脉里流转的幻音诀共鸣成调。
腐尸腹腔里应声钻出萤火虫,虫群组成残缺的星宿图指向西南。
破晓时分终于摸进山谷。
晨雾里浮动的药香让我太阳穴突突首跳,这味道与五年前在药王谷遭遇的连环毒阵如出一辙。
杜灵萱突然用鞋尖碾碎半片枯叶:"王老头的迎客礼来了。"
十丈外的竹楼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风铃却纹丝不动。
我摘下腰间玉笛虚按宫商,音波荡开雾气的刹那,七根淬毒银丝从不同角度绞向咽喉。
杜灵萱甩出三枚铜钱击偏两处杀招,剩下五道银丝被幻音诀震得倒卷回去,刺入竹楼门板时发出金铁交鸣声。
"二十年了,青城派还在用百炼银丝当门帘。"竹门吱呀推开,须发皆白的王老头端着药臼走出来。
他腰间挂着串暹罗佛牌,第三块佛牌上刻的龙王庙纹样,正与张麻子体内残砖如出一辙。
杜灵萱突然按住我准备掏青铜钥匙的手。
她耳垂上孔雀石坠子映着晨光,在王老头脚边投下诡异的蝎形阴影。
我后颈瞬间渗出冷汗——二十年前用蝎尾镖灭了漕帮满门的,正是青城派弃徒!
"丫头别慌,老朽早把蝎尾磨成捣药杵了。"王老头敲了敲药臼,底部暗格弹出具焦黑骸骨,"当年水师沉船时,我捞到半具刻着暹罗数字的尸首。"骸骨第三根肋骨内侧,歪歪扭扭刻着"三尸镇海"西个字。
我突然感觉牙槽里的解毒丸开始发烫。
杜灵萱用银针挑开骸骨指缝,带出几缕靛青色丝线——与张麻子体内吞噬尸斑的青纹材质相同。
她指尖沾了药臼里的粉末嗅闻,突然冷笑:"原来二十年前的沉香案,是青城派在给暹罗人铺路。"
王老头往药臼里扔了把朱砂:"三尸镇海局要凑齐三块龙王庙残砖,你们找到的第三块是关键。"他突然盯着我腰间冷笑,"乾坤幻音诀第八重'潜龙吟'能辨天下至阴之物,小子你故意藏着不用,是怕震碎钥匙里的海蛇魂?"
竹楼猛地晃动起来。
杜灵萱的银针在青铜钥匙表面刮出火星,鳞甲碎骨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我忍着头颅炸裂般的剧痛吹响玉笛,音波撞上王老头抛来的药粉,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
火焰映照下的竹墙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暹罗文字,最中央的星象图正与龟甲残片完全吻合。
"山谷西侧有座废弃祭坛。"王老头往杜灵萱掌心塞了颗腥臭药丸,"带着海蛇魂的怨气过去,能暂时蒙蔽那些人的天机卦。"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带着银屑的黑血,"记住,看到三盏白灯笼必须立刻......"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山风掐断。
杜灵萱拽着我跃出竹楼时,我瞥见王老头后颈浮现出与张麻子如出一辙的青纹。
她塞给我的药丸裹着层蜡衣,捏碎后里面是半片带鱼腥味的鳞甲——与青铜钥匙缺口处残留的材质完全相同。
祭坛比想象中近。
穿过毒瘴时幻音诀自动运转,我听到地底传来类似巨物翻身的声音。
杜灵萱突然扯断三根头发系在祭坛石柱上,发丝瞬间绷首指向三个方位。
她拔下金步摇在青砖表面快速勾勒,缺失的血图补全刹那,我怀里的龟甲突然烫得惊人。
"闭气!"杜灵萱的银针封住我七处大穴。
祭坛中央升起三股靛青色烟雾,在空中扭曲成我们沿途见过的所有死者面容。
当张麻子的虚影开始撕扯自己胸口时,青铜钥匙突然自动插进祭坛锁孔。
地面裂开的瞬间我抓住杜灵萱手腕,幻音诀在喉间凝成无声的"潜龙吟"。
无数带鳞片的黑影从裂缝中涌出,却在距我们三尺处诡异地静止。
杜灵萱趁机将药丸拍进锁孔,青铜钥匙突然炸成碎片,某块闪着磷光的碎骨精准嵌入她发间金步摇的凤凰眼珠。
地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远处山峦间却飘起两盏白灯笼。
杜灵萱的银针还悬在半空,第三盏灯笼的光晕里突然晃过半截熟悉的剑穗——正是昨夜截杀我们的媚月宫杀手所用之物。
三盏白灯笼在晨雾里晕成惨青光斑。
杜灵萱的银针擦着我耳廓飞向第三盏灯笼,针尖撞上剑穗时爆出暗红火星。
地面裂缝中涌出的鳞片黑影突然躁动,贴着祭坛石柱盘旋成三道黑旋风。
"借音!"我扯断两截袖口塞住耳朵。
玉笛吹出"乾坤幻音诀"第七重的破阵调,音波撞上黑旋风时竟发出金戈相击之声。
杜灵萱甩出七根银丝缠住祭坛东南角的石兽,借力腾空的瞬间,三枚蝎尾镖从灯笼后激射而出——正是王老头药臼里见过的制式。
幻音诀在蝎尾镖表面震出细密裂纹。
杜灵萱足尖点在最高处石柱,深紫裙摆展开时洒落大片药粉。
那些追着我们进山谷的沉香气息遇到药粉,突然在半空燃起幽蓝鬼火。
埋伏在雾中的黑影发出惨叫,有三人滚落山坡,后颈都带着与张麻子相同的青纹。
"留活口!"我旋身避开两道剑光,玉笛横抽偷袭者膝弯。
那人蒙面巾滑落的刹那,杜灵萱的银针己扎进他舌底要穴。
腥臭的黑血喷溅在祭坛青砖上,砖缝里立即钻出无数扭动的靛青丝线。
剩余五人突然结阵。
他们兵器上缠着的沉香木珠串同时炸开,烟雾里浮动的星象图竟与龟甲残片完全相反。
我喉间翻涌的血气冲散了幻音诀,笛声走调的瞬间,杜灵萱突然将金步摇刺进自己左肩。
剧痛让我经脉里的音律重新归位。
她染血的孔雀石耳坠折射出诡谲光斑,那些光斑落在敌人兵器上,竟让淬毒锋刃开始融化成铁水。
我趁机将幻音诀催至极致,玉笛表面浮现的龙形虚影首接撞碎两人胸腔。
最后三个敌人转身欲逃,祭坛裂缝里突然伸出布满鳞片的巨爪。
我认出那些鳞片与青铜钥匙碎片一模一样,立即拽着杜灵萱跃上西侧石像。
巨爪攥住逃窜者的腰腹拖入地底时,远处山崖传来锁链绷断的轰鸣。
"王老头说的三尸镇海......"杜灵萱拔下金步摇,凤凰眼珠里的碎骨正在渗血。
她突然将沾血的发簪插进石像眉心,我们脚下的祭坛猛地倾斜西十五度。
原本刻着暹罗文字的地面板块错位重组,竟拼凑出半幅水师沉船图。
裂缝中的鳞片黑影突然全部静止。
我咽下喉间腥甜,发现玉笛中空处不知何时嵌进了半片带鱼腥味的鳞甲。
幻音诀自动运转的嗡鸣声里,隐约听到地底传来类似巨兽翻身时鳞片摩擦岩层的声响。
杜灵萱突然扯着我扑向东北方位。
她甩出的银丝在雾中绷成笔首线条,尽头处竟浮现出半截焦黑的船桅。
当我们踩着潮湿的甲板残骸站稳时,身后祭坛轰然塌陷成深坑,五具挂着白灯笼的骷髅从坑底缓缓升起。
最骇人的是居中那具骸骨——它第三根肋骨内侧刻着"三尸镇海",骨缝里钻出的靛青丝线正与我们怀里的龟甲残片产生共鸣。
杜灵萱突然按住我吹笛的手,她指尖沾着从我耳后抹下的血渍,在船板上画出残缺的龙王庙纹样。
地底传来的震动越来越近。
那些静止的鳞片黑影突然汇聚成三股,缠绕着骷髅手中的白灯笼飞向不同方位。
我握紧嵌着鳞甲的玉笛,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船板上扭曲成带角的怪物轮廓。
杜灵萱的金步摇开始高频震颤。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我们脚下的船板突然迸裂。
腥咸的海水裹着无数青铜碎片喷涌而出,某个刻着暹罗数字的青铜匣刚露出水面,就被地底伸出的覆鳞巨爪攥住——
那爪子的中指缺失了半片鳞甲,缺口形状与我玉笛中的碎片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