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铁链锁在青石板上时,杜灵萱正在西市买糖炒栗子。
她昨日替我包扎的绷带还缠在掌心,此刻被衙役粗暴撕开,露出结痂的紫黑色灼痕——那是寒玉匣烙下的北斗七星印记。
"鲁公子昨夜好兴致。"陈城主用银签剔着指甲里的碎肉,檀木案几上赫然摆着半截淬毒弩箭,"先毁镇龙柱,再伤我十二铁卫..."
我盯着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
昨夜护城河那些翡翠狼瞳,分明与这块玉料同出一脉。
堂外突然传来糖炒栗子的焦香,陈城主话音戛然而止。
杜灵萱提着牛皮纸包跨过门槛,银丝缠腰的流云裙扫过满地刑具,竟无一人敢拦。
她将栗子放在我膝头,指尖拂过锁链时,冰霜沿着铁环蔓延出细密裂纹。
"大人办案要讲证据。"她拈起弩箭对着天光端详,箭镞倒影里闪过昨夜巷战中某张面孔,"比如这位右肩带伤的弓箭手..."
陈城主猛拍惊堂木。
三张连弩从梁柱暗格弹出,却在扣动扳机的刹那齐齐转向。
七年前我初练乾坤幻音诀时便发现,机簧震颤与宫商角徵羽竟有微妙共鸣。
"昨夜子时你在何处!"他亲自举着状纸逼到我面前,松烟墨混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
我忽然剧烈颤抖,铁链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声响:"小的...小的当时在城隍庙偷供果..."眼角瞥见东南角的亲卫喉结微动——那是中幻音诀的征兆。
当第三个侍卫说出"丑时在护城河捞沉箱"时,杜灵萱的银丝正缠着某本账册从梁上垂落。
陈城主踹翻铜炉要来抢,炭火却将账册封皮的"漕运"二字烙得更清晰。
堂外忽起狂风,昨夜见过的翡翠狼瞳图案正在某页税银记录上幽幽发亮。
"这狼头刺青..."我捂着被烫伤的右手后退半步,状似无意地碰翻盛满栗子的纸包。
滚烫的砂砾在地上拼出残缺的塞外地形图,恰好与账册某处批注重叠。
杜灵萱突然按住我渗血的绷带。
寒玉匣在怀里发出蜂鸣,这次指向的不再是护城河,而是陈氏宗祠飞檐上某块突然出现的新瓦——那形状分明是昨夜丢失的镇龙柱残片。
(接上文)
我抬脚碾碎青石板上的砂砾地图,账册却顺着银丝滑向堂外。
杜灵萱的流云裙擦过惊堂木,那些墨迹未干的漕运账目突然在日光下显出暗红血印——是去年沉船案里失踪船工的血。
"三十二万两雪花银。"我抓起炭盆里烧红的烙铁,烫焦的账册页码突然浮现出翡翠狼头水印,"陈大人把赈灾款铸成狼瞳埋进护城河时,可听见五百饥民啃树皮的声音?"
人群里突然挤出个跛脚老汉。
他颤抖着扯开衣襟,胸口赫然烙着与账册相同的狼头标记:"城主上月逼我们吞铁丸运赃银...我儿肠穿肚烂死在渡口!"
铜炉轰然翻倒,炭火滚到陈城主蟒纹官靴上。
二十七个带狼头刺青的苦主从衙门外涌进来,他们举起溃烂的双手时,我袖中玉笛正好震落房梁暗格里最后一箱翡翠狼瞳。
"幻术!
都是幻术!"陈城主踹开想给他戴镣铐的衙役,官帽歪斜着露出后颈新鲜箭伤——那分明是昨夜杀手们独有的三棱镖形状。
杜灵萱突然按住我拨弄锁链的手。
寒玉匣在她袖中剧烈震动,东南角的亲卫脖颈上,昨夜见过的黑线正沿着血管爬上耳后。
我猛地吹响锁链,那人突然抽搐着大喊:"城主书房暗门...塞北来的信鸽...每月初七..."
百姓的唾沫星子砸在陈城主脸上时,我注意到宗祠方向腾起青烟。
本该嵌着镇龙柱残片的飞檐上,此刻正悬着半截焦黑的信笺,看灰烬飘落轨迹,像极了塞外沙匪联络用的烽火密文。
"你会跪着求本官复职!"陈城主被扒去官袍时嘶吼得像头困兽。
他腰间玉佩突然炸裂,飞溅的翡翠渣滓中竟混着星点金砂——与杜灵萱昨夜在护城河底发现的西域毒粉一模一样。
杜灵萱的银丝悄无声息缠住我手腕。
她指尖比划的暗号让我后背发凉:那些所谓"苦主"里,至少有三人后颈隐约浮着黑线。
而我们腰间锦囊里,昨夜捡到的翡翠狼瞳碎片,此刻正在寒玉匣的蜂鸣中渗出猩红血丝。
回客栈的路上,十八个百姓送来的谢礼在包袱里叮当作响。
我着其中某个檀木盒的机关纹路,突然想起陈氏宗祠飞檐的镇龙柱残片——那上面本该刻着镇水咒的位置,分明是塞北某个覆灭王族的图腾。
杜灵萱突然在巷口停住脚步。
她发间银簪映出我们身后七道重影,每个"百姓"的倒影脖颈上都缠着黑线。
寒玉匣的蜂鸣转为尖锐呜咽,像极了塞外传说中那些被傀儡丝操控的活死人将醒未醒时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