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修车铺的不速之客
断岩镇的深夜像块浸了机油的破布,黏糊糊裹着铁锈味。
林渊蹲在修车铺后巷,扳手在掌心转了半圈,“咔”地卡进装甲吉普的发动机螺丝里。
机油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水泥地上洇出个黑月亮——这是他今晚第三次拆开这台老掉牙的“铁甲虫”,车主非说引擎里有“变异老鼠啃齿轮”。
荒野的风啸突然拔高,像谁在铁皮管子里吹丧调。
林渊停了手,拇指蹭掉鼻尖的油渍。
他能听见三公里外沙狐的爪垫刮过碎石,能分辨出两里外老赵家漏风的烟囱在响,但此刻这风声里裹着股黏腻的腥气,像……血。
“轰!”
铁皮棚顶炸开道裂缝,碎铁片哗啦啦往下掉。
林渊本能地滚向墙角,扳手己经攥成拳——这动作他十年没做过了,指节因生疏而发疼。
等看清地上蜷着的黑影,他又首起腰,膝盖压得水泥地“吱呀”响。
是个女人。
黑色战术服被血浸透,像块拧不干的破抹布。
左胸贯穿伤翻着红肉,能看见肋骨间卡着半截黑刃,刃身爬满暗紫色纹路——影族的淬毒骨刃,他在十年前的战场见过成百上千次。
女人的脸埋在臂弯里,但肩章上的银鹰徽章闪着冷光。
林渊蹲下去,指腹擦过那枚徽章,金属边缘刮得他生疼。
战盟,十年前那个举着火把要“重建秩序”的疯子团体,现在怎么混到被影族追着砍的地步?
“咳...”女人突然抽搐,血沫溅在他磨破的工装裤上。
林渊的喉结动了动。
就在这时,夜风穿过破损的棚顶,卷起一缕尘土,拂过他的脸颊,也仿佛掀开了他心底的某一页旧日时光。
他想起三个月前镇东头被变异狼咬死的小丫头,想起自己把她埋在老槐树下时,她妈攥着他衣角哭:“求你别管,我们这种人早该死干净。”
那一刻,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他曾以为战争结束了,责任就终结了。
可如今看着这个女人,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来——不是同情,而是自责。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十年前,战场上硝烟弥漫,他站在高地之上,身后是燃烧的营地与溃逃的士兵。
他曾高喊“为了和平”,挥舞着死亡能量撕裂敌人的防线;
他曾坚信“只要再杀一个敌人,世界就会好一点”;
可当战争结束,战友散去,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己无法面对那些曾为信念而死的人们。
他选择隐居,将过去封存,以为这样就能摆脱那段血腥的记忆。
而现在,她的气息微弱却真实,仿佛命运的手又一次将他推回到起点。
可眼前的女人,像极了当年那个抱着婴儿冲出火海的女战士。
那时他没有救下她,也没有救下那个孩子。
如今,她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仿佛命运在质问他:你还要逃多久?
他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按在女人伤口上。
血立刻浸透毛巾,在他手背上烫出一串红点子。
毒素顺着血管往上爬,她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青,连睫毛都结了层紫霜——影族的“腐骨毒”,无药可解,除非...
林渊的手指悬在半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藏在工装里的项链突然发烫,那是块磨得发亮的骨片,十年前最后一场战役时嵌进他胸口的,现在正贴着心脏跳,一下,两下。
“操。”他骂了句,声音哑得像砂纸。
掌心翻起幽蓝火焰,不是火,是死亡能量。
空气骤然冷下来,林渊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这是他隐居后第一次动用这力量,像久睡的野兽突然被拽着尾巴拖出洞穴。
幽蓝能量渗进女人伤口,腐紫的皮肤开始褪成正常的苍白,断裂的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
但不对。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跳。
有什么东西顺着能量线钻进来,不是攻击,是...记忆?
火焰,铺天盖地的火焰。
他看见女人举着斩马刀冲进火里,刀背磕在兽人族首领的獠牙上,火星溅在她脸上;看见她跪在焦土上,怀里抱着个染血的婴儿,婴儿的哭声被爆炸声撕碎;最后是坠落,她被影族的骨刺洞穿胸口,像片被风卷走的枯叶,砸在...
“哐当!”
林渊猛地收回手,撞翻了脚边的工具箱。
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他盯着自己发抖的右手——刚才那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得像他自己的记忆。
女人的睫毛动了动,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脸,指腹沾了点血,凑到鼻端闻,是铁锈味,和十年前战场上的血一个味。
“吱呀——”
前院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渊瞬间压灭所有能量,抄起墙角的扳手塞进裤腰。
他猫着腰凑近后窗,月光漏进来,照见三个戴面具的人。
面具是影族特有的骨雕,眼洞泛着幽绿磷光,其中一个正蹲在地上,指尖沾了沾地上的血。
“目标重伤,不可能跑远。”沙哑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磨,“分三个方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骨。”
林渊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退回到里屋,把女人抱上自己的行军床——这床他十年没让人睡过,枕头下还压着把老猎枪。
他扯过油布盖住她,又把沾血的毛巾塞进炉子里,火星“噼啪”炸响,焦味混着血腥味在屋里打转。
前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渊摸黑把灯绳一拉,整间铺子陷入黑暗。
他站在门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是恐惧,是某种久未苏醒的东西在骚动,像被埋了十年的刀,终于要见血了。
墙角的老座钟“当”地敲了两下。
林渊盯着窗户上晃动的面具影子,突然笑了,笑得很低,像石子掉进深潭。
“影族...”他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冰碴,“十年前没杀光你们,是我错了。”
他摸到颈间那块冰冷的骨片,指尖刚触到,脑海中便炸开陌生的画面——火焰、哭喊、一双被割断的小手……不是幻觉,是她的记忆,还是我的?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他胸口那道旧伤,开始渗出黑色的血。
有些东西,一旦醒来,就再也关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