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艰难地刺破厚重云层,林渊的手掌率先触碰到了断岩镇此刻的温度。
他静静蹲在废墟边缘,指尖轻轻压过那焦黑的碎石。
这碎石,昨天还是热乎的门阶,小满总爱蹲在这儿,乐此不疲地给流浪狗喂冰渣。
此刻,石面滚烫得仿佛要灼伤指尖,混着灰烬的风,肆意卷过他的后颈,那股焦糊中带着甜腥的味道,像极了十年前,他站在兽人族营地外所闻到的气息,令人作呕又满心沉重。
“爸爸。”小满那带着点发颤的细弱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紧紧抱着那只缺了只耳朵的布熊,布熊的爪子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机油,那是昨晚她偷偷爬起来,非要给“小熊修发动机”时不小心蹭上的。
此刻,她正踮着脚,努力往废墟里张望,睫毛上凝着的晨露,“吧嗒”一声落进了灰里,她带着哭腔问道:“我们的冰花……是不是也没了?”
林渊缓缓站起身。
他的目光,望向曾经院落所在的方向,那里,现在只剩半截烧得漆黑的烟囱,突兀地立着,像根无力戳向天空的断指。
院门口那株冰花,三年前小满从废矿里小心翼翼捡回的冻胚,去年春天才好不容易开出第一朵蓝莹莹的花,此刻,想必己经连根都在那可怕的黑雾里化为乌有了吧。
沈凌霜轻轻将手掌覆上他的后背。
她的战靴不经意间碾过一片碎瓦,金属护膝在晨光中冷冷地泛着光。
她另一只手握着战术望远镜,镜筒上还沾着昨晚战斗时留下的血渍,神情严肃地说道:“影族的侵蚀速度比我们预估的快了三个小时。东南方向的骨塔己经彻底坍塌,残留的黑雾正在往镇外扩散,我们必须在正午前离开这里。”
林渊转头看向她。
沈凌霜的眼角,还凝着未干的血痂,那是昨晚她奋不顾身替他挡下影族刺客时留下的印记。
她的披风被烧出了好几个洞,里面裹着的绷带若隐若现,可她依旧身姿笔挺,宛如一根永远不会弯折的冰棱。
“妈妈。”小满突然轻轻拽了拽沈凌霜的战裙,小手指向废墟深处,声音带着惊恐:“那边有动静!”
三人瞬间同时屏住呼吸。
废墟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混杂着某种湿滑物体的摩擦声。
林渊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清楚,这是影族特有的“腐雾”在吞噬活物时发出的声音。
他刚要跨步上前,却被沈凌霜伸手拦住。
女战神迅速抽出腰间的冰刃,刀尖瞬间凝出霜花,坚定地说道:“我去。”
“等等。”林渊急忙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上那道血痕,那是昨晚他用骨刀替她包扎时留下的。
死亡能量在他掌心缓缓流转,像一条温顺却暗藏力量的暗河,他轻声却决然地说:“我来。”
话音未落,一团青灰色的雾团,如汹涌的潮水般从断壁后翻涌而出。
雾团里,裹着半具焦黑的尸体——竟然是昨天还在他修车铺里修卡车的老周。
影族的腐雾,正从他的七窍里疯狂钻出来,将他的皮肤腐蚀成半透明的膜,下面蠕动的黑色筋脉清晰可见,令人毛骨悚然。
“老周叔……”小满手中的布熊“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她的小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着哭腔问道:“他……他是不是很疼?”
林渊缓缓弯腰,捡起布熊,轻轻替她拍掉上面的灰尘。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滞,慢到他能清楚地看清布熊耳朵上那歪歪扭扭的线脚,那可是小满第一次学缝补时的“杰作”啊。
他轻声说道,声音轻得仿佛是在哄睡梦里的孩子:“他己经不疼了。但我们得送他回家。”
说着,死亡能量从他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出,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大网,稳稳罩住那团腐雾。
雾团里,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声,老周的尸体也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腐雾疯狂地收缩,试图拼命退回地下。
林渊微微挑起眉峰,掌心的能量骤然收紧。
“噗”的一声,那团雾瞬间炸成齑粉,老周的尸体缓缓躺平,脸上原本痛苦的神情渐渐舒展,仿佛终于在长久的折磨后,沉沉睡熟了。
小满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突然“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
她的眼泪,迅速沾湿了他的衣领,带着孩子特有的温热,她哭着说:“爸爸,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变成这样了。”
林渊的手臂微微发颤。
他不禁想起十年前那个躲在废车场里的自己,看着父母被兽人族无情撕咬时,也是这般无能为力地颤抖着,满心的恐惧与绝望。
他缓缓低头,轻轻吻了吻小满的发顶,那里还留着昨晚他给她扎小辫时用的草绳香,他坚定地说:“不会了。这次,换我来守着你们。”
沈凌霜走到他身旁,己经将冰刃收进鞘里。
她望着林渊怀里的小满,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伸手轻轻替孩子擦去脸上的灰尘,轻声说道:“该走了。”她指向镇外,那里停着一辆改装过的摩托车,那是林渊昨晚连夜修好的,车头上还焊着他亲手打造的骷髅纹饰。
“再晚的话,影族的巡逻队就要来了。”
三人随即跨上摩托车。
林渊坐在前面,沈凌霜紧紧环着他的腰,小满则乖乖缩在两人中间,小脑袋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仿佛这样就能找到足够的安全感。
当引擎的轰鸣声骤然撕开晨雾,林渊最后看了一眼断岩镇的方向。
在晨光的映照下,那片废墟就像一块被随意揉皱的灰布,曾经的修车铺、那株承载着小满无数期待的冰花、老周的卡车,所有的一切,都被无情地揉进了布纹里,消失不见。
但他心里明白,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揉不碎的。
比如怀表里那张珍贵的照片,比如身后这两具带着温热的躯体,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废土公路上的碎石,不停地硌得车轮“哐当”作响。
沈凌霜的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后颈,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
她轻声说道:“往东南走三十里,有一处废弃的加油站,我们能在那儿躲躲中午的毒日头。或者……你想抄近路?”
“近路有影族的伏击点。”林渊的声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他们昨晚没占到便宜,今天肯定会追上来。”
话音刚落,前方的沙丘后,突然腾起一片浓浓的黑雾。
七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沙地里钻了出来。
影族特有的骨甲,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诡异光芒,为首者的肩甲上,还嵌着一颗人类的头骨,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那是影族的“蚀魂将”,专门负责猎杀逃亡者。
“抱紧了!”林渊低喝一声。
摩托车瞬间如离弦之箭般加速,后轮在沙地上甩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小满的小胳膊,因为害怕而勒得他生疼,沈凌霜的冰刃己经出鞘,寒光闪烁,映照着她紧绷的下颌线,透着一股决然的气势。
“停!”蚀魂将那嘶哑的嗓音,混杂着黑雾滚滚而来,“交出女战神和小崽子,留你们全尸!”
林渊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他能感觉到,沈凌霜的指尖在他腰侧轻轻一掐,那是战盟特有的暗号,意思是“我来牵制,你护好小满”。
但他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将车速提得更快。
当摩托车离蚀魂将还有十米时,他果断抬起左手,掌心凝聚的死亡能量,在阳光下泛着幽紫的神秘光芒,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爹——”小满的惊呼,瞬间被呼啸的风声截断。
死亡射线,如同一道紫黑色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贯穿了蚀魂将的胸口。
那家伙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连身上的骨甲,都在瞬间碎成了齑粉,消散在风中。
其余六名影族战士,愣了足足半秒,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随后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啸声,转身便慌不择路地往沙地里钻,那狼狈的模样,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他们……他们跑了?”小满从两人中间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讶。
林渊缓缓放缓车速。
他望着那些连滚带爬的背影,嘴角微微扯出一个极淡的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又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他说道:“他们不是跑。”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说:“是在逃。”
“为什么?”小满歪着脑袋,满脸的疑惑,“他们不是有骨甲吗?”
沈凌霜替他回答:“因为他们闻得到死亡的味道。”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林渊后颈的一道旧疤,那是十年前他为救她留下的印记,她轻声说道,“就像狼群闻得到猎人的血,他们能感觉到危险,感觉到来自林渊的致命威胁。”
林渊没有说话。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死亡能量,正在缓缓翻涌,像一头被唤醒的巨兽,在他的身体里蠢蠢欲动。
十年前,他说“不再杀人”时,以为自己能永远把这头巨兽锁在笼子里,让它不再肆虐。
可现在,笼子的锁扣正在一点点裂开,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满,她正用布熊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后背,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儿歌,那纯真无邪的模样,让他心中满是温暖与坚定。
是因为,他要守护的东西,比那把锁更重,重到他愿意再次释放这股力量,只为了保护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当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战盟的边境哨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是一座用废铁和混凝土搭建而成的堡垒,透着一股坚固与沧桑。
哨塔上的探照灯,如同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扫过他们时,小满吓得往林渊怀里缩了缩,带着一丝害怕问道:“爸爸,他们会不会不让我们进去?”
“不会。”沈凌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这里的守卫队长,是我当年带出来的兵,他们会让我们进去的。”
摩托车缓缓停在哨岗前,守卫的步枪还没来得及举起来,便被一道冰刃“嗖”的一声钉在了墙上。
冰刃上,凝着精致的霜花,刃尾刻着“战盟·沈”三个小字,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岗亭里,瞬间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皮甲的男人,急匆匆地冲了出来,看到沈凌霜时,眼眶瞬间红了,激动地喊道:“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他的话,却被小满的一个哈欠打断。
小女孩揉着眼睛,布熊的耳朵无力地耷拉在肩头,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困了。”
沈凌霜连忙弯腰,轻轻把她抱起来,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玻璃,温柔地说:“我们进去睡,好不好呀?”
林渊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哨站的探照灯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阴影。
他能听见守卫们小声的窃窃私语:“那男的是谁啊?”“没见过呀,难道是将军的……”“嘘!没看将军抱着孩子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表里的照片。
照片上,小满的脸被他用死亡能量修复得十分清晰,背景的冰花蓝得如同一块璀璨的宝石,承载着他们曾经美好的回忆。
“林先生。”守卫队长递来登记册,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礼貌地说道,“请登记姓名。”
林渊拿起笔,笔尖在纸上停顿了片刻。
他想起十年前,自己在战盟的档案上,写下的是“死亡君主·林渊”;又想起三年前,在断岩镇的户籍本上,写着“修车工·林渊”。
现在,他写下的名字和三年前一样,只是墨迹里,多了一丝死亡能量的幽紫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他一路走来的故事。
他坚定地说:“林渊。带家人回家的林渊。”
哨站的铁门,缓缓打开时,小满己经在沈凌霜怀里甜甜地睡着了。
林渊跨上摩托车,引擎声再次响起,那声音充满了力量与希望。
他望着前方的道路,那里延伸向战盟的核心区域,沿途的高墙,在暮色中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透着一股神秘与威严,墙顶的探照灯,连成一片耀眼的光网,仿佛在指引着他们前行的方向。
沈凌霜的手臂,在他腰上不自觉地收紧,像一道温暖而坚实的锁链,给予他力量与安心。
小满的呼吸,轻轻喷在他的后颈,带着奶糖的香甜,那是家的味道。
林渊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
摩托车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呼啸着驶入哨站,身后的铁门缓缓闭合,仿佛将断岩镇的废墟、影族的黑雾,都永远关在了过去。
而他们的未来,才刚刚拉开帷幕,充满了未知与希望,他们又将在战盟开启怎样新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