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锈红的铁水渗进破窗,在油布上洇出斑驳光斑。
林渊的指节抵着沈凌霜的腕脉,能摸到那点跳动弱得像风中残烛。
她的小臂青黑如被墨汁浸过,从指尖一路漫到肘部,连睫毛都凝着层灰扑扑的死气。
老吴的药箱“咔嗒”合上,铜锁扣碰出钝响。
老头搓了搓布满药渍的手,喉结动了动:“这毒……我在幽灵城见过一回。影族的‘蚀骨腐魂散’,专破异能者的防御屏障。当年战盟S级队长中了这毒,三天后连骨头都化成黑水。”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沈凌霜泛青的唇,声音发颤,“她撑不过中午。”
林渊的拇指在沈凌霜腕间顿了顿。
十年前那夜的记忆突然翻涌——同样是这样的青黑,同样是浸透死亡气息的伤口,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腕,用死亡能量一点点啃噬毒素。
那时他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没想到十年后,这双手又要烙上她的温度。
“我有办法。”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齿轮,从喉咙里碾出来,“但得用灵魂融合。”
老吴的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惊愕的眼:“那是禁忌!当年战盟试过,两个S级异能者融合后,一个成了白痴,一个爆体而亡——”
“我不是普通异能者。”林渊打断他,从裤袋里摸出枚暗纹石。
石头表面刻着扭曲的咒文,在晨光里泛着幽蓝,像块凝固的夜空。
他记得这是十年前沈凌霜留给他的,当时她昏迷不醒,掌心攥着这块石头,指缝渗血都不肯松开。
沈凌霜的睫毛颤了颤,无意识地轻哼一声。
林渊喉结滚动,将符文石按在她心口。
死亡能量从指尖涌出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上一次用这种方式治疗,他刚杀穿影族三城,死亡之力正盛;现在他隐居十年,力量被压得只剩三分,稍有差池,两人灵魂都会被撕成碎片。
掌心微微颤抖,仿佛那股力量在抗拒这次冒险。
幽蓝能量裹着符文石亮起,银线从石中窜出,像活了的蛛丝,缠住两人手腕。
林渊的意识突然被扯入黑暗,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焦土战场中央。
耳边是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眼前是燃烧的战盟旗帜。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他看见了过去的一幕……
沈凌霜的身影在硝烟里穿梭,怀里裹着血布的婴儿正蹬着小腿。
她的作战服被划开十余道口子,每道伤口都在渗血,却仍在往废弃的医疗舱跑。
婴儿突然哭起来,她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血珠滴在婴儿粉白的小脸上:“小满别怕,妈妈带你找爸爸。”
林渊的呼吸一滞。
林渊的心猛地收紧,仿佛那段压抑的记忆再次复苏……
这场景和昨夜治疗时窜进脑子的画面重叠,那个被他忽略的、裹着血布的小生命,此刻正攥着沈凌霜的食指,眼睛像两颗浸在晨露里的黑曜石——和病床上女人的眼睛,像得让人心脏发疼。
画面一转,他站在战盟会议室。
沈凌霜拍着桌子,文件被震得乱飞:“林渊不是你们的刀!他救了废土,你们却要他去当诱饵引异族王!”大校们冷着脸不说话,为首的中将推了推眼镜:“沈少将,你该清楚,神级异能者本就该为人类存亡服务。”
“那我辞职。”沈凌霜扯下肩章,金属扣砸在会议桌上,“从今天起,我不是战盟的狗。”
林渊的指尖发抖。
他想起十年前突然消失的沈凌霜,想起镇外被他埋掉的战盟旗帜,原来她不是不辞而别,是替他挡了最锋利的那刀。
他忽然明白,那些年他以为的背叛,其实是她以命相护的沉默。
另一股记忆突然涌来——是沈凌霜的视角。
她站在深夜的高台上,怀里的婴儿己经会喊“妈妈”,正指着天上的月亮:“爸爸在月亮上吗?”她低头亲了亲孩子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但是小满要相信,他一定很爱我们。”
林渊的眼眶发烫。
他想起通讯器里白羽说的话:“那丫头总盯着墙上的骨鹰图腾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原来骨鹰图腾不是战盟的标志,是沈凌霜亲手刻在17号基地墙上的,是他当年的战旗图案。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一片血海。
少年林渊跪在焦土上,父母的残肢散落在脚边。
兽人族的獠牙擦过他的脸,笑声刺耳:“人类的小崽子,给你个痛快——”
“不!”林渊嘶吼着抬起手。
死亡能量从他指尖喷薄而出,兽人们的生机像被抽干的泉水,瞬间化作白骨。
他踩着满地骸骨站起,耳边响起此起伏的“死亡君主”,那时他觉得这称呼像副镣铐,现在才明白,真正的镣铐从来不是别人给的,是他自己不敢去握那双手。
“林渊……”
沈凌霜的声音从灵魂深处传来。
林渊转头,看见她站在记忆的碎片里,怀里的婴儿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林小满——古灵精怪的模样,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朝他伸出手,掌心躺着块骨鹰图腾:“原来你也在找我们。”
银线“啪”地断裂。
林渊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瘫坐在地,后背全是冷汗。
沈凌霜正撑着床头看他,脸色虽仍苍白,却没了之前的青黑。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像十年前那个雨夜,她重伤坠入院中时,用最后力气抓住他衣角的触感。
“你看到了?”她声音沙哑,却带着点释然。
林渊喉结动了动,将她的手攥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两人灵魂间多了根细细的线,顺着那线,他能清晰感知到她的情绪——此刻那情绪是温暖的,带着点委屈,像被雨淋湿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屋檐。
“毒素清了。”他说,声音比平时轻了些,“但以后你能随时感知到我。”
“挺好。”沈凌霜笑了,眼尾的细纹里渗着点水光,“省得你再躲十年。”
“砰!”
木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得两人抬头。
老吴扶着门框首喘气,脸上沾着灰:“镇口……镇口来了三辆装甲车!带头的是影族的‘血瞳’!他们举着沈小姐的画像,说要‘请’她回去!”
林渊慢慢站起身。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死亡之力像被抽干的井,只剩零星几滴水。
但当他触及沈凌霜担忧的目光,触及灵魂深处那根细细的羁绊线,嘴角却勾了勾——十年前他是为了结束杀戮而隐居,现在他要为了守护而战。
“老吴,带她从后巷走。”他扯下腰间的扳手,金属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我去会会这些不长眼的。”
沈凌霜刚要开口,林渊己经转身走向门口。
她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感知到那根羁绊线上浮起一丝疲惫——他的死亡之力几乎枯竭了。
“林渊!”她撑着身子要下床,却被老吴按住:“小姐您现在不能动!他是死亡君主,就算只剩三分力,也够那些杂碎喝一壶的!”
林渊走到门口时顿了顿。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符文石碎片,又摸了摸藏在油布下的老猎枪。
晨光漫过他的肩,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面重新展开的战旗。
镇口传来装甲车的轰鸣,混着影族特有的尖啸。
林渊活动了下手腕,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东西从他手里溜走——无论是爱人,还是女儿。
当他跨出房门的瞬间,体内最后一丝死亡之力突然涌动。
那是灵魂羁绊里传来的力量,带着沈凌霜的温度,像团刚被吹亮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