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鞋跟碾过碎石的声音突然顿住。
他贴着斑驳的砖墙,喉结动了动——方才还在铁匠铺后、老吴药柜下的气息,此刻竟有三股朝着修车铺的方向极速移动。
"小满。"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时,后槽牙咬得生疼。
十年前沈凌霜消失那晚,他在急救舱外守了三天三夜,看着仪器上的生命体征线起起落落;十年间他给每个路过的小娃娃修过玩具车,却总在人家喊"爸爸"时喉头发紧。
首到三天前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亲子鉴定冲进来,拽着他的工装裤说"爹爹的手好暖",他才惊觉自己藏在工具箱最底层的照片,原来早被灰尘蒙成了她的模样。
"哐当"一声,修车铺的铁皮门被他撞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墙上的旧挂历哗哗翻页。
林小满正趴在油腻的工作台边,小拇指沾着机油在手机屏上划拉,鼻尖还沾着块黑渍:"爸爸你走路像大笨熊!
刚才沈妈妈说你去打坏人,可坏人有我厉害吗?
我昨天用念力搬起了老吴的药柜哦!"
沈凌霜站在窗边,铠甲肩甲的裂痕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没回头,只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倒影里,巷口的树影正扭曲成不自然的长条,像极了影族的影子虫在攀爬。"他们来了。"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十年前在他怀里咳血时,也是这样的镇定。
林渊扯下腰间的扳手,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弯腰平视女儿,指腹蹭掉她鼻尖的油渍:"小满,听爸爸的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像生锈的齿轮第一次转动,"今晚不管谁敲门,都躲到工作台下面的铁箱子里。"
"可是..."小丫头歪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我想帮爸爸打坏人!
昨天我在画册上画了爸爸的骷髅军团,他们举着骨头刀可威风了——"
"听话。"林渊打断她,尾音却软下来。
他摸了摸女儿发顶,那里还留着沈凌霜编的歪歪扭扭的麻花辫。
十年前他握着沈凌霜的手给她渡死亡能量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那时候她浑身是血,灵魂和他的纠缠成网,他以为不过是治疗的副作用,却不知早埋下了血脉的根。
沈凌霜终于转身,目光扫过他腰间的扳手。
那是他修了十年拖拉机、摩托车、老年代步车的工具,此刻在她眼里却像块烧红的铁。"你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个身份。"她轻声说,声音里有十年前没说完的叹息。
林渊没接话。
他把扳手别回腰间,却在转身时用拇指抹过扳手缺口——上个月帮老吴修拖拉机崩的那个豁口,现在抵着他的腰,像道警钟。
夜色里的断岩镇比白日更陌生。
林渊贴着墙根走,鞋底避开了所有会发出声响的碎石。
他的感知像张无形的网,沿着风的方向铺开——三道气息,两缕血族特有的腐铁味,一缕影族影子虫的腥甜。
最危险的那股在修车铺后巷,带着若有若无的机械油味,和他工具箱里的气味重叠。
"果然。"他低笑一声,笑声被风撕成碎片。
十年前他屠血族巢穴时,那些密探总爱把追踪器藏在机械零件里,他们以为废土上的人类只会用生锈的扳手,却不知他这个修车工,拆过的追踪器比修过的发动机还多。
后巷的墙角蜷着个穿旧皮夹克的男人。
他蹲在地上,背对着林渊,手里的微型追踪器闪着幽蓝的光。
林渊能听见他喉间的滚动——那不是吞咽口水,是血族密探在分泌麻醉毒液。
"啪。"
男人手里的追踪器突然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发出脆响。
他还没回头,后颈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掐住,整个人被按在满是青苔的砖墙上。
"卖零件的?"林渊的声音像块冰,贴在男人耳后,"那你解释解释,"他扯住对方衣领往下一拽,露出锁骨处的刺青——猩红蝙蝠咬着骷髅头,"这是哪家零件铺的标志?"
男人剧烈挣扎,指甲在墙上抓出刺耳的划痕:"放开我!
你们人类才是怪物——"
"怪物?"林渊的拇指按在他喉结上,死亡能量顺着皮肤渗进去。
男人的瞳孔瞬间扩散成青灰色,像被踩碎的玻璃珠:"十年前我在血月谷屠了你们三个巢穴,"他说,"当时有个小崽子躲在棺材里哭,求我留他条命。
他说他只想给妹妹换口饭吃。"林渊的指腹微微用力,男人的喉管发出咔吧声,"现在,你是来给当年那个小崽子报仇的?"
"不...不是..."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尖,像被掐住脖子的乌鸦,"我们要的是那丫头!
她的血脉..."
"小满?"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松开手,男人着滑到地上,却在触地的瞬间,皮肤开始渗出黑雾——是血族的自毁术式。
"说清楚!"林渊抬脚踩住男人胸口,死亡能量如钢针般扎进他的脊椎。
男人的脸扭曲成青紫色,嘴角却溢出诡异的笑:"晚了...他们己经..."
"轰——"
一声巨响从修车铺方向炸开。
林渊猛地转头,看见半条街外腾起火光,是老陈家的杂货铺炸了。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那声爆炸里混着一声稚嫩的尖叫——是小满的声音。
"小满!"他嘶吼着,死亡能量在脚下凝成漩涡,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修车铺。
背后传来男人模糊的呢喃:"...她必须死...死亡君主的血脉..."
等他冲进巷子口时,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修车铺的窗户黑洞洞的,原本亮着的灯不知何时灭了。
他撞开虚掩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工作台翻倒在地,小满的小皮鞋歪在角落。
沈凌霜的军刀插在墙上,刀身还在颤动。
林渊的呼吸突然停滞。
他听见里屋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啜泣。
"小满?"他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死亡能量如潮水般涌出,在屋内凝成幽蓝的光。
月光突然穿透乌云。
他看见地上的血滴,从门口延伸到里屋,像一串猩红的珍珠。
而在那串血滴的尽头,里屋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点光——是小满的卡通夜灯,那是他昨天刚给她买的。
林渊的手指扣住门框时,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