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闩扣上的瞬间,林渊的后颈还沾着冷汗。
他背贴着斑驳的铁皮门,听着老赵的脚步声在巷子里渐渐远去——那老头走路总爱拖着鞋跟,十年前他修老赵的破卡车时就听熟了这动静。
“最近镇上不太平。”老赵递来的玻璃瓶装着浑黄的水,瓶身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林渊垂眼盯着瓶壁上的水痕,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镇东头的老猎户被掏了心脏,昨天西头的铁匠铺着了火,现在影族的骨雕面具都晃到他门前了——断岩镇的平静,要碎了。
他把水瓶搁在生锈的工作台,转身看向里屋。
油布下的轮廓起伏极弱,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枯叶。
林渊摸向枕头下的老猎枪,金属枪管硌着掌心,却不如他指尖的幽蓝能量灼人。
刚才给女人治伤时窜进脑子的画面还在晃:焦土里的婴儿,被骨刺洞穿的胸口,还有那声被爆炸撕碎的啼哭——他捏紧猎枪,指节发白。
后窗传来瓦片轻响。
林渊的呼吸骤然沉了半拍。
他放下猎枪,猫腰钻进工作台下的暗格,摸出两把扳手——一把是修卡车用的梅花扳,另一把是敲轮胎螺丝的开口扳,金属表面还沾着黑黢黢的机油。
他把扳手别在腰后,又蹲到门后,用铁丝在门框上绕了三圈,末端系着半块废铁——这是十年前在第七禁区学的陷阱,触发时能砸断人的胫骨。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修车铺陷入更深的暗。
林渊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轰鸣,那是死亡能量在苏醒,像沉睡的蛇信子舔过骨髓。
他盯着后墙那道半人高的裂缝,影族刺客惯会钻这种地方——果然,三团黑影顺着裂缝鱼贯而入,骨雕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眼洞的幽绿磷火像三只饿狼的眼睛。
“血腥味在东边。”为首的刺客压低声音,喉间发出影族特有的嘶鸣。
他戴的面具雕着七根骨刺,是夜枭的标记——林渊在十年前的战报里见过,影族十二杀将之一,专杀重伤的猎物。
夜枭的指尖刚碰到后门锁,铁丝突然绷首。
废铁“当啷”砸下,正砸在他脚腕上。
他闷哼一声踉跄,身后两个刺客却没那么走运——林渊早把后巷的地板撬松,铺了层薄木板盖着,此时木板断裂,两人半个身子陷进坑里,被锈铁钉扎得鲜血淋漓。
“陷阱!”其中一个刺客想拔刀,却被坑里的铁丝缠住手腕。
林渊从阴影里走出来,扳手在指间转了个圈。
他没开灯,可夜枭却看清了他的眼睛——幽蓝的光从瞳孔深处漫出来,像两团烧不尽的鬼火。
“断岩镇……”林渊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夜枭咬碎嘴里的解毒丸——影族刺客总在牙缝里藏着毒药,防的是被活捉。
他抽出腰间的骨刀,刀身还沾着镇东老猎户的血。
可刀刚举到半空,他突然觉得浑身发沉,像被塞进了灌满铅的麻袋。
死亡领域在无声扩散,空气里飘着腐叶的气味,他看见同伴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生命力正顺着毛孔往外钻。
“你……你不是普通修车工!”夜枭的声音开始发颤。
十年前的传说突然窜进他脑子里:死亡君主的领域能抽干活物的生机,他的眼神能让S级异能者当场暴毙。
可这不可能,那尊杀神早该在十年前就隐入禁区了!
林渊没说话。
他抬起左手,掌心凝聚的幽蓝能量照亮半张脸。
那个总在修车铺门口冲小孩笑的温和男人不见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让三大异族闻风丧胆的死亡君主。
他屈指一弹,能量化作细针钻进夜枭的眉心。
刺客首领的骨刀“当”地落地,他瞪圆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只剩具包着人皮的骷髅,“咔”地倒在地上。
另外两个刺客早吓破了胆。
一个想爬着往外逃,却被林渊的死亡射线洞穿后心——那是道极细的蓝光,从后背穿进,前胸却开出碗口大的血洞。
另一个跪在坑里哭嚎,求着饶命,林渊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亡灵能量从地缝里钻出来,缠住他的脖子,首到他的挣扎彻底静止。
血腥味在空气里漫开。
林渊弯腰捡起夜枭的骨刀,刀锋映出他冷硬的轮廓。
刀柄上刻着影族的图腾,是只展开翅膀的骨鹰——和十年前他在影族王庭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捏紧刀柄,指节泛白,突然用力一折,骨刀在他手里碎成齑粉。
“十年前没杀干净。”他对着满地碎骨喃喃,声音轻得像叹息。
里屋传来细微的响动。
林渊猛地转头,油布下的轮廓动了动,女人的手指从油布里露出来,指甲盖泛着青灰。
他快步走过去,蹲在行军床边,伸手探她的脉搏——跳得极弱,像根快燃尽的灯芯。
可刚才那一下动作,比她刚被扔进来时强多了。
林渊的拇指蹭过她沾血的脸颊。
十年前战场上的血也是这股铁锈味,混着硝烟和烧焦的皮肉。
他突然想起治伤时窜进脑子的画面:女人跪在焦土上,怀里的婴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婴儿的眼睛……是不是和现在床上的女人有几分像?
他扯过干净的绷带,蘸了点老赵送来的水,轻轻擦她脸上的血。
女人的睫毛颤了颤,林渊的动作顿住——十年了,他以为自己早把战场的记忆埋进了修车铺的废铁堆里,可现在那些画面却像被风吹开的坟土,翻涌着露出底下的白骨。
后巷的风灌进来,吹得油布掀起一角。
林渊替她掖好,抬头看向窗外。
天快亮了,东边的云缝里漏出点鱼肚白。
他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老猎枪,又看了看桌上的扳手——这些东西,以后怕是用不上了。
女人的眼皮又动了动。
林渊屏住呼吸,看见她眼皮下的眼珠在转动,像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他放轻动作,把换好的绷带压了压,指尖刚要收回,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手腕。
那手劲小得几乎没有,可林渊却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
他低头,看见女人的睫毛在晨光里颤动,嘴唇微微张开,发出细不可闻的呢喃:“小……满……”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渊的瞳孔微微一缩,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些,却又怕弄疼了她似的松开了力道,只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像是确认她还活着,也像是想留住那一瞬间的温度。
“小满……”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那是一个名字,也是一个旧梦,是十年前战场上那个哭到失声的婴儿,也是如今这张苍白却熟悉的面孔。
晨雾漫进窗户时,林渊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他盯着女人苍白的脸,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这一次,不是因为战斗,而是因为某种更烫的东西,正在他冰封十年的胸腔里,缓缓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