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弦断处,灵魂在霓虹里嘶吼
仪馆外阳光明媚,沈烬音站在父亲的遗像前,手指轻抚着那把褪色的Gibson Les Paul吉他。
琴颈内侧刻着一行小字:“To my little rocker——永远不要让世界定义你的声音。”
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像某种失控的鼓点,而她只是沉默地盯着那张黑白照片里男人张扬的笑容
“烬音,请节哀。”西装革履的经纪人王强打断了她的回忆。
他递来一份文件:“公司希望你能尽快签署这份《转型协议》。
从明天起,你将作为甜系偶像出道。”
沈烬音的拇指无意识着吉他琴颈上凹凸不平的刻痕。
她突然笑起来,声音轻得像一把生锈的琴弦刮过:“我没有了父母,没有朋友,没有爱人。
当初我以为我有全世界,却原来都是假的。
爱我的,为我而死,我爱的,一心想要我死。
我信的,背叛我,我依赖的,舍弃我。
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只想简单的生活,可是是老天逼我,是你逼我!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回得了头么?”
王强皱眉后退半步:“你说什么?”
“没什么,背电视剧台词而己。”
她将吉他背起,“我打算退出了。”
经纪人的表情瞬间凝固:“那你要背负一千万的违约金。”
“无所谓。”沈烬音扯下胸前的白色绢花。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无能为力,而是当一切都触手可及,我却不愿伸出手去。”
王强看着这个在练习生时期能连续跳舞36小时不休息的女人,忽然觉得陌生:“什么……”
她转身从供桌上抽出三支香,点燃的同时王强听见她哼起某支乐队的歌,本来优美的旋律声音却异常沙哑。
“我先走了,这几年麻烦你了王哥。”
“那你以后怎么办?”
“就算是困难也要欢欣鼓舞地面对——”沈烬音祭拜之后拿了父亲的骨灰坛,转身后走向外面的庭院,阳光撒向她白衬衫背后早己干枯的汗迹。
“因为我们知道,苦难造就毅力,毅力造就性格,性格造就希望,但是我累了。”
王强发现遗像旁不知何时多了张泛黄的演唱会门票,1995年红磡体育馆。沈烬音的身影己消失。
暮色像融化的焦糖,黏稠地裹着城市。
霓虹灯在远处跳动,广告牌上的刻画着明星笑容温馨灿烂。
广场中央的喷泉早己停歇,池底积着几枚锈蚀的硬币。
而沈烬音就站在那圈干涸的广场砖边沿上,黑色皮靴碾碎了一截烟头。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吉他拨片,金属表面蚀刻着那个神秘的符号——??,像被刀锋划破的满月。
"你知道这个符号是什么吗?"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记忆中响起,那是三年前在地下室修理贝斯时的对话。
老旧的灯泡在他头顶摇晃,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这是音乐人之间创造出来的,类似暗号的符号,叫做CODA。"
沈烬音用拇指着拨片上的刻痕。
父亲沾满机油的手指在琴弦上示范的画面犹在眼前。
"将CODA放在乐曲的最后,就表示该准备进入美丽的尾声了。"
沈烬音苦涩的笑了笑:"很好的含义呢。"
电吉他的第一个音炸开时,空气里浮动的尘埃似乎都凝固了。
她戴着印有骷髅图案的口罩,脖颈上挂着的银色链条随身体前倾的弧度晃荡,像一条随时会咬人的蛇。
音箱的电流声“滋啦”一响,她猛地拨动琴弦,前奏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是《心要野》。
“我想——!”她的声音从口罩后面迸出来,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尾音却陡然拔高成一声嘶吼。
周围人群像被磁铁吸住的铁屑,从西面八方聚拢。
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随意地松了松领带。外卖员的电动车歪倒在路边。几个中学生举着冰淇淋,沉浸其中,连融化的奶油滴到鞋面上都毫无察觉。
“我想为你唱一首欢快的歌,
一首能让你忘却所有悲伤的歌。
我们在这平庸之海中漂泊,
无论是化作钻石,还是沦为尘埃。
谁愿永远生活在这荒芜之地?
又有谁想就这样消逝于黑夜?
就这样吧,随它去。
哪怕泪水潸然而下。”
沈烬音的手指如野火般在琴颈上飞速舞动。和弦似烈焰般在空气中燃烧,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汗珠从她的太阳穴滚落,洇湿了口罩的边缘。刹那间,她猛地甩头,马尾辫 “啪” 的一声抽打在肩膀上。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尖叫。一个扎着脏辫的男孩随着节奏舞动起来。
副歌部分,沈烬音一脚踩上喷泉边缘的矮柱。吉他背带将她的衬衫领口扯得歪斜。
露出锁骨上一小块纹身 —— 一只燃烧的燕子。
音箱的共振让地面微微颤抖。她的声音混合着电流,如刀片般刮擦着众人的神经。
“就这样吧,随它去。
尽情嘲笑我们的孤独吧。
我们生来就不属于任何地方。
就这样吧,随它去。
尽情嘲笑我们的孤独吧。
暂且让我们忘却所有悲伤。”
喷泉池底的硬币突然开始震颤,仿佛被这声浪掀起了一场微型风暴。
一个穿着皮衣的老头摘下墨镜,皱纹里藏着三十年前的摇滚梦;
一个戴着耳机的女孩扯下 AirPods,嘴唇无声地跟着哼唱。
她的独奏 —尖锐、混乱,却美得令人头皮发麻。
“我想为你唱一首欢快的歌,
一首能让你忘却所有悲伤的歌。
我们终将消失在这平庸之海。
无论选择原谅,还是决定离开。
是谁在心底流亡了那么久?
决心穿越孤独的国境线。
谁的眼睛看穿了那无尽虚空?
我们不都是这样活在当下吗?
就这样吧……?”
原唱:后海大鲨鱼
混音:Aye 音乐工作室
在一个高音撕裂空气的瞬间,广场的照明灯 “啪” 地亮起。
白光如冷水般倾洒而下,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仿佛要挣脱地面扑向人群。
最后一段歌词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口罩吸进呼出的热气,在脸上蒸出潮红。
琴弦“铮”地崩断一根,她顺势将吉他往身后一甩,扯下口罩大口喘息。
人群凝固了一秒,随即爆发的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沈烬音弯腰捞起地上的琴包,穿JK制服的女生挤过来递矿泉水,她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去。
喉结滚动时,有人看见她耳后有一道结痂的刮伤,像月牙形的勋章。
人群的喧哗像被拧开的汽水罐,“嘭”地炸开。
“喂!你哪个乐队的?”一个穿铆钉夹克的男人挤到最前排,手指间还夹着没点的烟。
她弯腰拔掉音箱插头,电流“滋”地尖叫一声,像被掐住脖子的猫。没抬头,只甩了句:“没乐队,就我。”
“牛逼!”脏辫男孩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嗓子该去‘炼狱’酒吧炸场子!”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终于挤进来,名片递到一半就被她琴包蹭落。
“我们音乐节缺个压轴……”话没说完,沈烬音己转身离去。
人群开始慢慢散开。JK制服女生小声问同伴:“她耳后那道疤……”
“嘘,像被吉他拨片划的。”
保安的哨声从广场另一端刺过来。她逆着人流走出去,背后传来七零八落的喊声:
“明天还来吗?”
“口罩链接给一个——”
她举起右手,没回头,中指和食指并拢划过头顶——像利刃出鞘,又像敬了个不标准的礼。
夜风卷着便利店塑料袋贴地飞行,追着她的脚步,一路滚进地铁口黑洞洞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