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生气了《怒雷》!"父亲突然低吼一声,右手成拳重重砸在吉他共鸣箱上,发出如同闷雷般的轰鸣。
沈烬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向后一仰,却看见父亲眼中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火焰。
父亲的手指不再温柔抚弦,而是像鹰爪般扣住琴颈,另一只手的手掌边缘狠狠拍打琴箱侧板。
"这是第一段怒火,"他喘息着说,指甲刮过琴弦发出刺耳的金属嘶鸣。
"就像锅炉房的气阀突然爆开!"
琴箱在他的击打下发出"咚咚"的闷响,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沈烬音看见父亲不再是那个温和的修琴匠,而像是个指挥暴风雨的巫师。
"父亲突然用拇指钩住最粗的E弦狠狠向上一扯,琴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厨房的玻璃杯在声波震动下微微颤抖,沈烬音的耳膜被这原始的声音冲击得发痛。
父亲用整个小臂压住琴弦,在指板上粗暴地来回摩擦,制造出如同野兽咆哮的噪音。"愤怒只需要力量!"
突然,父亲猛地敲击琴箱,发出"锵"的一声脆响。"《破碎》!"
他说出这个名字时,琴声突然变得支离破碎,左手在琴颈上毫无规律地拍打,右手疯狂地扫弦,像要把所有愤怒都倾倒在这六根弦上。
"愤怒会伤人,"父亲说,"但压抑的愤怒更危险!"
节奏突然变化,父亲开始用指节有规律地敲击琴箱不同部位,发出高低不同的"咚咚"声,像被困野兽的心跳。
这段音乐充满压迫感,每一声重击都像在撞击铁栏杆。
最令人震撼的是接下来父亲左手疯狂摇动琴颈制造出颤音,右手以惊人的速度连续扫弦。
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秩序,就像龙卷风中心那种致命的平静。
当演奏达到近乎癫狂的顶点时,父亲突然用掌心按住所有琴弦。
余音在厨房里嗡嗡回荡,像被突然掐住喉咙的呐喊。
寂静重新降临。
父亲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变回沈烬音熟悉的温柔。
"看,"他轻声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吉他会生气,但不会记仇。"
他轻轻抚过琴弦,刚才还暴戾的乐器此刻又发出温顺的嗡鸣。
沈烬音看着父亲,突然明白了音乐的另一重意义——它不仅是温柔的安慰,也是暴烈的宣泄
;不仅是甜蜜的私语,也是愤怒的呐喊。
这把吉他像面镜子,诚实反映着演奏者最真实的情绪,无论是爱是恨,是喜是怒。
沈烬音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睛闪闪发光,平时因为学习的压力和自我封闭心扉终于有了松动。
之前无聊时才偶尔碰一下的吉他变成了心底的渴望,“要怎样才能像爸爸你一样的弹奏。”
你要学习“说话”
“说话”
“对,”父亲拍了拍吉他,你应该要和它说话,父亲用手指指向乐谱,你看这里写的。
这些就是和弦的名字,就是要把这些一一说给它。
并不是一般的话语,而是用手,这么一来,他就会这样回复,依照你想要的。
父亲说完又弹奏了一曲最初的梦想。
"现在,"父亲将吉他递给她,"轮到你了。"
沈烬音接过吉他,木质的琴颈触感温暖——那是父亲手掌的温度。
她笨拙地摆好姿势,手指颤抖着按在琴弦上。第一个音符走调得厉害,她尴尬地看向父亲。
父亲只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沈烬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着回想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画面。
第一次被同学嘲笑"瘸子的女儿"时操场上刺眼的阳光。
拿到全班第一时老师惊讶的表情,独自躲在被窝里因为母亲哭泣的夜晚,看到父亲修理乐器时专注的侧脸...
她的手指开始在琴弦上摸索,断断续续地弹出几个音符。
没有旋律,没有节奏,只有生涩的、不连贯的声音。
但父亲静静地听着,眼中闪烁着沈烬音看不懂的光芒。
渐渐地,那些音符开始有了形状,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穿起。
沈烬音不知道自己弹的是什么,只知道那些声音来自她内心最深处,来自那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
琴声时而尖锐,时而低沉,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就像她这些年来的心情。
当她终于停下来时,发现父亲的眼角有泪光闪动。他用手语比划着:"这是你的第一首歌。"
沈烬音低头看着吉他,琴弦还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她刚才的"话语"。
她突然明白了父亲所说的"对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技巧的炫耀,不是乐理的堆砌。
而是一颗心向另一颗心的倾诉,是一个灵魂用另一种方式发出的声音。
"给它起个名字吧,"父亲轻声说,"你的第一首歌。"
沈烬音抚摸着琴身,感受着木头纹理下的心跳。
她想起刚才弹奏时脑海中闪过的所有画面,想起那些欢笑与泪水,想起父亲粗糙却温柔的手掌。
"《对话》,"她说,"我想叫它《对话》。"
父亲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扇子一样展开。
他拿起自己的吉他,轻轻拨动琴弦,开始弹奏一段全新的旋律。
沈烬音听出来了,那是《对话》的旋律,但经过父亲的演绎,不是嘈杂的声音,而是变成完整和丰富的旋律。
就像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被耐心地完善,一个模糊的梦境被温柔地描绘。
沈烬音跟着父亲的节奏,再次弹起自己的部分。
两把吉他的声音在厨房里交织,时而和谐,时而对抗,就像生活中所有的对话一样,不完美,却真实。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厨房里温暖如春。
在这个普通的冬夜,在这个充满松木和奶茶香气的小空间里,一对父女找到了属于他们的语言。
不需要耳朵听,不需要嘴巴说,只需要一颗真诚的心,和一把愿意倾听的吉他。
就这样,沈烬音开始了学习吉他的过程。
第一晚,父亲在厨房的餐桌上铺开一张泛黄的乐谱。
那是他年轻时用过的,边角己经卷曲,上面用铅笔做的记号模糊不清。
沈烬音坐在父亲身边,闻到他身上松木和油漆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虽然医生告诫过他的肺不好,但他偶尔还是会躲在阳台抽一支。
"和弦分大调和弦和小调和弦,如果说大调和弦给人一种欢乐的感觉,小调和弦则给人悲伤忧郁的感觉。"
父亲的手覆盖在女儿的手上,引导她的手指按在正确的品上。
沈烬音的手指细长,但缺乏力量,按弦时指尖传来尖锐的疼痛。
她咬紧牙关没有出声,但父亲似乎察觉到了,松开手让她自己尝试。
琴弦发出沉闷的声响,远不如父亲弹奏时清亮。
沈烬音沮丧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现指尖己经泛红。
父亲摇摇头,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膏,示意她涂抹。药膏凉凉的,带着薄荷的气味,暂时缓解了疼痛。
"再来。"父亲眼神坚定。
那天晚上,沈烬音在厨房练习到深夜。
父亲坐在对面,时不时纠正她的姿势或手指位置。
当沈烬音终于弹出一个清晰的C和弦时。
父亲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扇子一样展开。
上课的时候,沈烬音用脑袋听着课,书桌下手里却不断练习着弹奏吉他的指法。
第二天放学回家,沈烬音发现自己的床上放着一副崭新的指套和一本吉他入门教材。
教材的扉页上,写着:"给我最棒的女儿,大调和小调要和谐的组合在一起,才能完成一首帅气的歌曲。
人生也是一样,要有试炼,也要有快乐,才能完成一段闪亮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