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迷路

（一）

立冬过后，天气越发寒冷了。

圣朝德宣二十一年的冬天，皇城的百姓似乎很长一段日子没见过太阳爬上梁京城的墙头了。

一连几天的冷雨下得缠缠绵绵，似乎要将地面上的一切尘埃，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全都洗净了似的。

最惹人生烦的是这冷雨还时不时裹挟着狂风肆虐，扫荡着整个冬日的景致，让人没眼去瞧它。

那日午后，雨终于停了。我闲着无聊，趁着贴身侍女小桃和小桔午休的空儿，一个人从凌云阁溜了出来，到处闲逛着。走着走着，就逛到了东宫的后花园里。发现这里原先开得五彩缤纷的名贵花儿，全被这场风雨给摧残得满地狼藉，惨不忍睹了。

我瞧着它们忍不住一个劲地叹息。且看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还有谁堪摘？我竟有些顾影自怜起来。悲花、悲草，更悲自己。

转身吧！不看了！我平生最讨厌悲春伤秋的句子。正欲转身离去，可巧，东宫昭庆殿的领事宫女领着十几名宫娥急急忙忙地向御花园这儿走了过来，拦住了我的出路，我只得暂时把脚步停留在了不远处的小桥之上看起风景来。昭庆殿是太子妃王嫚的住所，我平素跟她并无往来。有什么事，我都吩咐小桃和小桔去应酬一下，或者叫她俩去昭庆殿点个卯什么的。自从一年前我进了东宫以来，一首低调过活，从不争宠，只秉承一句信念：混吃等死，了此残生。

只听那领事宫女大呼小叫道：“惨了惨了，太子妃娘娘最喜爱的金边瑞香全被这风雨毁了！”

瞧她那夸张的表情，我甚觉好笑。

另一宫女见状，忙补救道：“画眉姐姐别担心，过不了几日，瑞香还会再次开花的。”

这个宫女我认识，她叫小翠，与我的贴身侍女小桃素日交好，没事的时候经常跑来凌云阁找小桃玩。我是个开明的主子，大部分时间都会放假给我阁里的小桔和小桃，有些事情我自己能做，就不必使唤她们。小桃是我从家里带进东宫来的，小桔是东宫派发给我的使唤宫女。我待她们俩个都很好，平时无人的时候，我们便以姐妹相称。

扯远了，只见那个画眉没好气地瞥了小翠一眼，嗔怪道：“还说呢？之前叫你们把花儿搬到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你们一个个的懒死了，现在好了，回去等着太子妃娘娘剥了你们的皮！”

那声音很是聒噪尖酸，让我的耳朵很不舒适。宫女们一声不吭地听她擞落着。一排排全低下了头。正训斥得起劲，画眉猛一抬头，便发现了不远处白玉雕栏拱桥上伫立的我，此刻我正斜倚在栏杆上凝望着桥下的一湾碧水，唯有两只白鸟在湖面上嬉戏。我只用余光打量着她。

“东宫几时来的这神仙般的美人？看上去像是哪宫的娘娘。”

画眉应该是把东宫平日里稍得宠些的娘娘们在脑子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出我是谁吧！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皆抬起头来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给我行来注目礼，瞧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是鸣鸾殿下属的凌云阁的孟保林小主，字溪月。她是尚书令孟大人府上庶出的大小姐，还是依澜殿孟良娣同父异母的姐姐。”

没想到小翠这般了解我，看来是小桃那丫头告诉她的。回去我得好好说说她，让她少露本小姐的底，这很不好。

“哦，这样啊！”画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严肃起来，板着脸，大声道，“你们一个个地别杵在这里了。赶紧下去干活吧！把园子里的枯枝败叶都给我打扫干净了，不然我剥了你们的皮！”

后宫中的女人，还真是个个凶神恶煞，喜怒无常，包括这小小的领事宫女在内，都让人生厌。

这画眉又朝拱桥方向走近了些，又多看了我几眼，我脸上有花吗？我心想，一会儿后，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这才连忙闪开了去。

（二）

我顺着脑中的记忆，踏上了来时的路。走着走着，我发现了一件糟糕事情：我迷路了！

东宫实在太大了，我平时甚少出来走动，所以不是很熟路况，转了几圈，也没能找到回去的路。当下眼见天就要暗下去了。我也没有办法，不紧不慢地在东宫闲逛着，就当是游玩了，多走走也无妨，总会走出来的，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