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事之始

寒清仙宗的回廊下，两名侍女捧着药炉匆匆走过，细碎的私语声散在风雪里。

“公子昨夜又咳血了，那帕子上的红梅纹……唉，十年了，怎就不见好？”

“嘘——小声些！杨小姐最不喜人议论这事。”

“可你说奇不奇怪？公子病着，偏生比谁都好看。方才我送药时，他披发倚窗的模样，真像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檐下的雪簌簌落下，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又在说我什么？”侍女们吓得跪地，于临川斜倚廊柱，素白长衫松垮地罩着清瘦身形，苍白指尖捏着泛黄古籍。他含笑凝霜的眼神惊得侍女们慌忙请罪，却被一道温柔女声打断。

杨樱儿踏雪而来，月白斗篷绣着银丝暗纹，发间青玉步摇衬得人如新雪初霁。她接过药炉蹙眉道“药凉了”，于临川却淡笑“横竖喝了也无用”。樱儿嗔怪他胡说，提及十年前被救只剩半条命，如今能走能跳己是奇迹，指尖无意识着药炉裂痕——那是他初到寒清宗时高烧摔碎的无数药炉之一。于临川替她拂去肩头落雪，笑她像小管家婆，她耳尖微红时，身后传来杨昭明慈蔼的咳嗽。

“临川，樱儿。”杨昭明负手立于廊下，雪白须发与长袍几乎融进天地。他见于临川衣衫单薄，叹问为何不穿狐裘。于临川躬身行礼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淡金色封印纹路。待杨昭明支走樱儿，布下隔音结界后沉声问：“铸神骨近日可有异动？”

于临川指尖猛地攥紧衣摆，十年前的血光忽然在眼前炸开——

八岁的他蜷缩在燃烧的马车残骸后，母亲的血溅在玄冰玉佩上，映着追杀者狰狞的面孔。为首的黑衣人扯下他颈间玉佩，刀刃带着腥风劈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裹着狐裘的白影如鹤掠至。那人戴着青铜面具，袖中拂尘卷起冰花，追兵触之即迷失方向。他记得自己被裹进温暖的狐裘，听见低沉的声音穿透血色迷雾：“别怕，我带你回家。”

三里外的寒潭边，面具人解下他的玉佩，用精血在石面画下“往生阵”。长剑划破他衣袖，玉佩沉入血泊，枯枝被折断制造打斗痕迹。当追兵赶到时，只见潭水染红、碎袍漂浮——那是用幻术制造的“假死”景象。而面具人藏在树后，正用灵力将于临川的体温维持在冰点，模拟濒死状态。首到追兵远去，他才摘下面具，露出杨昭明慈蔼却带着血丝的眼。

“昨夜梦见兄长……封印烫如烙铁。”于临川声音微哑，拉回飘远的思绪。心口的铸神骨仿佛又开始发烫，那道金色封印在皮肤下如活物般蠕动。

杨昭明凝视着少年苍白的脸，忽而长叹：“十年隐忍，你当真还要走这条路？道暮如今权倾朝野，神宗阁高手如林，你单凭这未觉醒的铸神骨……”

“伯父，”于临川抬眼，漆黑的眸子里似有星火燃烧，“当年您在寒潭边替我假死，难道是为让我躲一辈子？兄长失踪、父亲战死、母亲横死……于氏满门的血债，我若不报，有何颜面活在这世间？”他掌心摊开，玄冰玉佩不知何时己被攥在手中，边缘泛出诡异的血色纹路，“您说铸神骨是于氏嫡脉的宿命，那这宿命，我便亲手接下来。”

老人沉默良久，忽然抬手抚上少年头顶，指尖带着灵力的暖意。风雪在结界外呼啸，他的眼神掠过痛惜与决绝，最终化为一道沉重的默许。于临川读懂了那目光中的深意——是“九死一生亦要护你”的承诺，也是“道途凶险好自为之”的告诫。他微微颔首，喉结滚动着咽下千言万语，只将掌心的玉佩攥得更紧。

议事堂内，鲛纱灯映得满室生辉。

樱儿正与束银丝额带的少年凌轩低声争执，见二人进来，凌轩立刻跃上前，手里晃着个油纸包：“川哥！山下买的糖糕，你最爱吃的桂花味！老头子没训你吧？”

“凌轩！”樱儿一把拽回弟弟，却忍不住偷瞄于临川的脸色，见他唇角微扬，才悄悄松了口气。

高座上杨昭明肃然开口：“三日后，登仙缘途启程。此次入无上神域，既是机缘，亦是险途。”他目光扫过堂下弟子，最终落在于临川身上——那双沉淀着岁月沧桑的眼眸里，忽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像是冬潭破冰时的微光。

于临川垂眸轻笑，袖中的玄冰玉佩贴着心口发烫，那背面刻着的“于氏”二字在灵力催动下隐隐透出微光。他抬眼迎上杨昭明的视线，西目相对的刹那，老人眼中闪过一丝鼓励与担忧，而少年的目光里则盛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没有言语，只有风雪掠过窗棂的呜咽声，见证着这场无声的约定。

殿外风雪骤急。于临川踏出议事堂时，樱儿正倚在朱漆廊柱下等他。她指尖捻着一枝新折的红梅，见他出来便轻轻别在他衣襟上：“凌轩去收拾行装了。”

梅香幽微中，“樱儿。”他低头嗅了嗅那梅瓣，掩去眸中翻涌的暗潮，“这次，我们一起把天捅个窟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