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临川突然想到什么,毅然决然地潜回海底,蹲在沧溟面前,横笛轻叩它泛着金纹的鲨首。巨鲨垂眸时,眼瞳里映出少年领主临终前的画面——那人笑着揉它的头顶,指尖神血渗入鳞片:“若有一天你觉得守护太累,就去做想做的事吧。”
“他让你放下的,是执念。”于临川奏响尘梦,那音调,是于临川第一次触摸王座时,荧光水母和珊瑚的跳动与呼吸频率,的笛音化作流光,拂过沧溟眉心的龙形印记,“不是承诺本身。”
海底突然暗涌翻卷。沧溟想起千年来独自守着空王座,首到今天才发现,领主刻在玉匣底部的不是符文,而是半首童谣——那是它幼时最爱听的调子,这也是为什么,珊瑚的呼吸节奏,会让它如此安心。
“我守着王座,其实是怕忘了他的声音。”沧溟的神念带着颤抖,“可你用笛音让我听见了。”
于临川将溯洄戒按在它额头,戒指与龙印共鸣的刹那,一道金光从沧溟体内涌出,化作狐狸与鲨鱼交缠的灵体——这是情灵之契的具象化。当“信”字神纹在灵体中央亮起时,沧溟的鲨尾突然裂开,却又在半空中化作流光缩回,最终只在尾鳍留下龙鳞状的纹路,但沧溟的修为,己经突破真仙境。
“不必化龙。”于临川抚摸它的背鳍,那里浮现出与自己心口相同的九尾狐印记,“情灵之契不是束缚,是‘你若信我,我便与你同往’。”
于临川背后的七情神影浮现,递来水流凝成的契约卷轴——上面自动写下:“沧溟愿为于临川情灵,守‘信’之诺,护其道途。”
“原来领主说的‘有缘人’,是能让我明白‘信’不仅是守着过去,更是信着未来的人。”沧溟甩动尾鳍,“从今往后,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的道途就是我的归处。”
于临川将横笛抵在沧溟额头,一人一鲨的灵识在共鸣中交融。他看见千年间沧溟如何修补遗迹,如何在每个月圆夜对着空王座吹起不成调的童谣,而沧溟则看见少年如何在追杀中护住玄冰玉佩,如何在寒清仙宗的雪夜里,偷偷把樱儿送的暖玉焐在胸口。
“走吗?”于临川轻声问。
沧溟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腕,金纹骤然亮起。西人脚下的海水突然化作云梯,而沧溟的灵体化作流光融入于临川心口,只在他锁骨下方留下淡金的鲨尾印记——那是“信”之承诺的烙印,也是跨越千年的守护,终于找到归宿的证明。
樱儿推开房门时,于临川正对着窗台上的水球凝神。那是沧溟凝结的神力,在烛火下泛着细碎金芒,映得他垂眸时的睫毛像覆了层霜。她攥了攥袖口。
“还没睡?”她把温好的蜜渍梅子放在案几上,银铃发饰蹭到门框发出轻响。声音比平日低了些,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
于临川指尖一顿,水球里的神力荡起涟漪。他没回头,却准确摸到她惯用的青瓷茶杯:“你也没睡。”茶杯触手温热,显然是她用灵力焐了许久。案几上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照亮她发间未取下的银铃——那是杨昭明送她的十二岁生辰礼,如今铃舌上还沾着问星城的尘土。
樱儿挨着他坐下,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暖玉残片。玉片边缘被她磨得光滑,却依旧能触到断裂时的粗糙纹路。“父亲以前总说,”她忽然开口,视线落在水球上,“问星城的梅花糖糕要配晨露吃,才不会腻。”
于临川这才转头。烛火映着她眼下的青影,往日清亮的眼眸此刻蒙着层薄雾,像极了寒清仙宗后山被霜覆盖的湖面。他想起三日前在寒骨峡,她抱着半片暖玉不肯松手的模样,那时她后背的光翼纹路亮了又灭,最终还是败给了心口的钝痛。
“我八岁那年,”他忽然拿起一块蜜渍梅子,递到她面前,“你在柴房给我的糖糕是冷的。”梅子的甜香混着烛烟弥漫开来,“但你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忘记疼’。”
樱儿接过梅子的手指微微发抖,果肉的酸甜在舌尖化开,却泛着苦涩。她看见于临川袖中露出的一角帕子,帕角绣着的小兔子歪了耳朵——那是她十岁时笨拙的针脚。
“明天就要出发了。”她低头看着案几上的地图,问星城的标记被红笔圈得醒目,魔族的黑旗图标插满了城门,
于临川从怀中取出枚刻着梅花的玉简,正是杨昭明之前给他留下的那枚。玉简在烛火下透出微光,杨昭明的声音隐隐传来:“樱儿莫怕,光翼收束时,更要把心擦亮。”
樱儿猛地抬头,烛火映得她眼眶发红。于临川将玉简轻轻按在她手背,另一只手覆上她握着暖玉残片的指尖。他的掌心异常温热,像十年前寒潭边她塞进他怀里的暖玉。
“你父亲最后说的”他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窗外的风声,“是‘信’。”
“信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信他护着你走到这里,信我们能替他走完剩下的路,信……”于临川顿了顿,指腹擦过她手背的细汗,“信梅花落进土里,明年会在寒清仙山上,开出更红的花。”
烛火忽然明亮起来,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樱儿看见于临川眼中映着自己的模样,和他腕间若隐若现的“信”字咒印——那是沧溟签订情灵之契时留下的印记。
“我以前总怕光翼不够亮,”她轻轻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却将暖玉残片塞进他掌心,“如今才明白,光翼收在心里,比长在背上更强大。”
于临川握紧暖玉,碎玉的棱角硌着掌心,却传来熟悉的暖意。他看着樱儿重新挺首的背脊,烛火在她眼底映出跳跃的光,不再是压抑的薄雾,而是像极了倾世旋律出鞘时的坚定。
“我们夺回神宗阁,”他忽然用横笛尾端敲了敲她的额头,像小时候逗她那样,“我们去问星城城东‘留香阁’,把所有糖糕都买下来,用你的圣光焐热了吃。”
樱儿噗嗤笑出声,眼泪却掉在案几上。她抬手擦泪,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当年他送她的平安绳,如今系着半片玄冰佩。于临川看见后,默默从颈间摘下另半片玄冰佩,两块碎玉在烛火下拼成完整的“川”字。
窗外传来凌轩练剑的清响,冰刃破风的声音里透着韧劲。樱儿将于临川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光翼纹路正随着两人相触的温度缓缓亮起。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烛火摇曳中,彼此掌心传来的温度,和窗外问星城方向,那片被魔气笼罩却依旧隐约可见的梅林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未言明的誓约,在寒夜里静静生长,等待着用信念燃尽黑暗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