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扬州来信

这日，天将破晓时便有雨滴落下，先是由小及大落了半日，后来更是渐渐化作一场大雪。

京城难得有这么大的雪，整个贾府，上到贾母一干主子，下到丫鬟仆役，少有见过这般大雪的，都瞧着稀奇的很。

看着丫鬟们个个眼馋那么大雪，贾母索性让她们都去顽，身边唯有鸳鸯在旁边伺候，一时又觉得闲闷，便让人去唤三春并黛玉过来。

三春住处皆不如黛玉就在贾母院内住得近，鸳鸯便吩咐了几个丫头去请，自去了黛玉住处，刚进门正碰上紫鹃端着药碗出门。

鸳鸯忙几步上前，低声道，“可是林姑娘又病了？”

紫鹃往屋里看了看，见没惊动黛玉，又瞧见鸳鸯鞋上沾了雪，忙把人引着去了小茶房，又端了一盅黛玉没动过撤下了的梨汁给她。

“可不是，晨起就听着姑娘咳了几声，和了梨汁又不肯用，说是甜的腻嗓子，刚才好歹劝着服了药，这会儿听着倒是没了咳音。”

说话间，又装了个手炉子打发雪雁给黛玉换上，这才看向鸳鸯，“好姐姐，你这时间来，可是老太太有事请姑娘过去？”

鸳鸯将那梨汁饮了两口，“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老太太看丫头们玩雪，觉得无趣，请姑娘去说会子话罢了，林姑娘既病着，我便回去回了老太太，等姑娘大好了再去说笑。”

鸳鸯自去回话，不多时送了两包燕窝来说是老太太让给黛玉炖了吃。

黛玉夜间便觉着不适，一夜间睡得七七八八，挨到晨起才被紫鹃哄着服了药，许是药起了效果，昏昏睡了过去，待到醒来时己快到了午饭时间。

紫鹃见人醒了，忙把炖好后一首在火上温着的燕窝端了过来。

黛玉勉强用了几口，又漱了口，“怎么想起炖这个来？费时又费力的。”

鸳鸯笑道，“老太太让送来的，说是姑娘早上单吃了药，吃这个且滋补又不冲了药性。”

眼看这会儿黛玉精神不错，想着过会儿怕是还要服药，怕她又困，又捡着鸳鸯给她讲的趣事说给黛玉听。

“今儿鸳鸯姐姐来送燕窝，说是院子里被丫头们堆了只雪鹤，怕折了颈子，竟是堆得又粗又矮，活像只鸭子，半点儿没有鹤的样子。”

黛玉果然“噗呲”一声笑了，又问，“雪鹤？今儿竟下了这么大雪吗？”

说着又觉得向往，打发紫鹃去取自己素日用的大氅，想起身出门去看看那胖鹤。

紫鹃顿觉自己多嘴，忙劝道，“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丫头们为了顽攒在一起的罢了。”

正说着，雪雁怀里抱着枝堆了雪的红梅进来，“紫娟姐姐，姑娘的青花龙凤穿云梅瓶在哪儿？刚正赶上宝二爷同几个小姐折梅花，让我捡了个巧活儿……”

一看屋里黛玉己经醒了，“姑娘醒了？且等一下。”

说完忙出门把梅花上的雪抖了干净，又在暖笼出烤了一会儿，这才举着那枝红梅到黛玉身前。

一旁紫鹃取了梅瓶过来时，黛玉正拿指尖梅花上残存的水珠儿呢，忙喊雪雁把梅花拿来插瓶。

看紫鹃把梅花插好摆在了离自己远点的书桌上，黛玉摇头，起身站到了案前，冲紫鹃笑了笑。

“哎呀我的好姑娘，天冷，还不快把衣服披上！”

王嬷嬷从外边走来，正瞧见黛玉走到了窗边，当即把早上就暖上的大氅取下给黛玉披上。

又斥责紫鹃，“怎么伺候姑娘的？下了地就该给姑娘把衣裳添上，姑娘本就病着，要是再着凉，我可要告到老太太那儿去！”

“哪里就着凉了，嬷嬷你很是不必关心则乱。”

这便是替紫鹃辩解的意思，王嬷嬷也不恼，把自己刚得来的消息告知黛玉。

“刚听二奶奶身边的平儿说是扬州有信来，该是老爷惦记着姑娘呢，眼看着快到年下，定是老爷给姑娘准备的年礼来了。”

王嬷嬷也是想着黛玉病了，正是思念家人需要安慰的时候，把老爷来信的消息告知于她，也是让黛玉心里有个惦记，家里念着她呢。

谁料听完这消息，黛玉竟又连声咳了起来。

黛玉自幼时便被父亲送来贾府给外祖母教养，但到底父女亲情割舍不下，二人每月都有书信来往，但按惯例是在月底。

如今不过月初，想到上月父亲信里说他犯了旧疾，黛玉下意识觉得来信怕是有些不妥，一时心中惴惴，情急之下又咳了起来。

王嬷嬷吓了一跳，一边给黛玉顺气一边一叠声让紫鹃去请大夫，却被黛玉按下。

好在黛玉用了半盏温水就将咳嗽压下，王嬷嬷这才安下心来，“我的好姑娘，可……”

话还没说完，黛玉就起身出门，眼看着是往贾母屋中去了。

王嬷嬷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跟在黛玉身后念叨。

“姑娘！急什么？老爷送的信过会儿就送来了，天冷……”

黛玉心中担忧，脚步不由快了几分，幸而自她住处往贾母屋内皆有连廊遮蔽，否则若是踩上被丫头们玩闹踩实的积雪之上，怕是少不得跌跤。

黛玉匆匆而来，正赶上贾母房内在用午饭。

三春皆在，难得见黛玉如此急切，迎春起身迎了上去，帮黛玉把身上的大氅解了递给鸳鸯。

又把自己的手炉递给黛玉，“今儿倒是奇了，你怎么跑了起来？当心着凉，听说昨夜里又咳了？”

黛玉却无心同她说笑，只急切看向贾母，“外祖母，说是扬州有信来了？”

那声音格外尖锐，听得贾母骇了一跳，起身把黛玉搂在怀里。

“是有信来，定是你父亲的，正说过会儿打发鸳鸯给你送去呢，既是病了可不敢在外头跑，喝了风着了凉又要病上些日子。”

鸳鸯听黛玉提信，从怀中摸出那封信笺递了过去，“姑娘莫急，信在这呢。”

黛玉这才觉出自己这般并不妥当，低头小声道：“外祖母，对不住，玉儿有些着急了。”

说着便颤抖着手把信拆开，仔细去瞧。

只见她低头迟迟不语，贾母想去看信上写了什么，却在伸手的一瞬间接到了温热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