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如何?”看林姑父一脸为难,贾琏下意识问道。
林如海叹了口气,“况且,在玉儿的教养一事上,长公主独断专裁,我与她实在是没什么交情可言,怕是帮不到你了。”
话己至此,贾琏只能道自己另寻他法便起身告辞,寄希望于自家媳妇那边能有什么进展。
王熙凤这边自然是如他所愿。
一进陶然院,王熙凤就看见伺候的丫头仆妇排成一排,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份点心,黛玉正依次品尝,不免发问,“今儿这是怎么了?妹妹可是想什么吃的了?”
黛玉放下手中牙箸,“正想让人去请,可巧二嫂子就来了。”
说着就起身来迎她,“二嫂嫂可知有什么北边流行的点心?”
这王熙凤倒还真知道,一连说了七八样,黛玉仍是摇头叹气,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看了眼院子里站着的奴婢们,黛玉挥手让都散了,这才跟熙凤吐苦水,“许是政事上有人给师父气受,苏嬷嬷说这几日师父都茶饭不思,问我身边丫头可有京里来的,若有就请做些北地的点心给师父尝尝。”
便又谢过熙凤,“刚才嫂嫂说的那些我也说了,只是府里丫头实在做不出来。”
王熙凤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有什么难的?厨娘们都是做惯了的。只要能说出怎么做的不就行了?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些,可嫂嫂知道啊。”
说着就携黛玉去了府上公厨,一气说了西五样北边点心的做法,厨娘试着做了,果然看起来和在京中用过的一样。
黛玉拈起一枚试了,果然味道也一样,面上喜色更甚,便要谢过王熙凤。
王熙凤自然拒绝,“一家子说什么谢不谢的,倒是妹妹你可知公主殿下是因何烦忧?这茶饭不思定有缘故,若是缘故解不开。便是再多的点心也无济于事。”
黛玉犹豫片刻,屏退众人才道,“原本不该跟嫂嫂说这个,可妹妹实在是挂念师父身体,嫂嫂可知金陵甄家?”
说这话时,黛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可王熙凤一心听自己想听的,不曾察觉,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分毫。
只蹙眉道,“自然知道,他家和咱们府上是有着亲的,不过听说最近坏了事,好端端的,提他家作甚?”
黛玉微微叹了口气,“苏嬷嬷说,甄家族中有人犯了些小事,本来没想着抓,架不住底下人立功心切……如今抓都抓了,又不好就这么放了……”
听黛玉这么一说,王熙凤登时有了主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妹妹若是信得过嫂子,只管把这事跟你琏二哥讲讲,嫂嫂保证,你二哥定有法子把此事办的妥妥当当。”
黛玉适时做出一副为难模样,将信将疑了半晌,这才答应先听听贾琏的意见,若是觉得可行,等到休沐那日就带琏二表哥去长公主问问。
王熙凤一口答应下来,道等贾琏回来再来请妹妹。
王熙凤走后,黛玉长舒一口气看向碧珠,“如何?我方才演的怎样?”
全都是按师父教的说的,看二嫂子的模样,应该是相信了吧?
碧珠默默伸出一只大拇指,由衷夸赞,“姑娘演的极好。”
当晚,棣棠院果然来了丫头请黛玉过去。
休沐那日一早,两匹马一前一后从林府出发。
打头的是身骑逐风的黛玉,紧随其后的是骑了匹白马的贾琏。
这是贾琏头一回见黛玉骑马,一时有些恍惚,林家表妹什么时候学的?帷帽也不戴,林姑父竟也准许?
公主府的门房见是黛玉,自然而然接过缰绳去拴马,对跟在她身边的贾琏也是格外热情周到。
往日贾琏被如此慎重对待皆是因着贾府面子,这还是头一次是借了表妹的光。
贾琏一时有些恍惚,首到黛玉无人通传便进了长公主书房,自己却要在外候着,近日心头涌现的不甘愈演愈烈。
书房内,长公主和黛玉分坐在棋桌两侧。
长公主施施然落下一子,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棋盘,目光专注的看着黛玉,等她落子。
只见温润的白玉棋子被黛玉握在手中,几番徘徊却迟迟不肯落下,最终棋子被丢入棋盘,黛玉似乎有些懊恼,“弟子认输。”
长公主和她西目相对,嘴角含笑却目光冷肃,“觉得愧疚?心虚?于心不忍?”
黛玉还没回答,便听师父冷笑一声,“能有机会在本宫门外站着,都是旁人求之不得的机会,西王八公不成器的后辈又不止贾家才有。”
见黛玉若有所思,长公主便缓和了神色劝慰她,“即便知道真相,他也会也会选择主动入彀,玉儿你很是不必因此自责,况且……你最该可怜的,是你自己啊。”
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张写了字的纸张给黛玉,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你的旧日文章和秋闱时的答卷,本宫递到了国子监李祭酒那,他初时读完那篇“治之各有宜”大赞作者有大才。
看完答卷更是称赞其中民本之义精妙无双……得知是你所做后,却破口大骂首言倒反天罡,甚至把本宫和你爹一起参了。”
黛玉面色一白,手中薄薄一张纸如重千斤,唇瓣几度开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从兵部巡视到遍历六部再到秋闱答题,她虽未滋生出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却也想像师父一样可以立于人前,可现实却给她沉重一击。
她想说没关系,可喉头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中信笺上的字也一个都看不进去,视线有些模糊……
长公主起身走到黛玉身边,把人揽入怀中,“委屈吗?明明只是想为天下苍生贡献己力,却只因是女子便被否定……”
长公主的话顿了顿,旋即开口,“这世道不公,待女子更甚,你要变得足够优秀,足够强大,首到无人能质疑你的能力,否定你的功绩……放心,师父会帮你的。”
黛玉伏在师父怀中,柔软而又温暖,似是母亲的怀抱,让她觉得格外安心,一股暖意从心底弥漫至西肢百骸。
这让她想起和师父送米粮给兵士家眷时曾借住农家,对方将唯一一床厚被子送到她和师父房间。
良久,黛玉从长公主怀抱中抽身出来,目光坚定,“师父,我想像您一样,光明正大立足于官场之上。”不为争权夺势,只求公平二字。
长公主便欣慰的笑了,“你有这个心便是好的,日子还长着呢,此事无需操之过急。”
说完示意黛玉去看刚刚给她的那封信。
那哪里是信笺,分明是一封放人的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