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吹牛逼的祸水
“小翠,我喜欢你,今晚你------”
“邢大哥,你-----胡说什么?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休------”
小翠话未说完,邢道荣一把将小翠抱起,步向房内,一阵翻云覆雨-----
小翠是邢道荣的同事,也是唯一对他真心关怀的人,两人互有好感,可能是同为底层小人物同情吧。
他们只是大汉考评司零陵郡分部的最底层的外勤功绩记录员,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在位地方官吏和将领上报注满水的“功绩”里,挖出那么一点可怜的真实性,绞尽脑汁地“润色”成勉强能通过上级审核的样子。
这活看着轻松,实则不仅费神,有可能还费命!
云雨之后,小翠一脸的娇羞,嗔怒道:“邢大哥,你真是坏死了,今天怎么如此胆大?”
邢道荣却是并未理会小翠的言语,一脸的苦大仇深。心中暗道:“都怪自己当初太能吹牛逼,上次和钱算盘,周笔杆喝酒中谈到当世无双武将,居然吹比之张飞赵云自己毫不逊色,并自称零陵上将。”
“这世间本就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两人便将我的牛逼录入了零陵郡武将系统,一个跑腿的便成上将,而且是零陵郡系统名单上唯一的上将,虽然只是虚名,可谁又在乎真实性呢!”
“小翠,今日之后,你自多保重!我还有一些盈余,这些你拿着,如若以后有什么抚恤金,你领着便是。”
邢道荣说完便穿好衣服,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这也许是自己唯一的牵挂-------,刘备大军听说不日将要来取荆州,到那时只怕-------”
建安十三年的秋天,零陵的空气里提前渗进了湿冷的霉味,比往年更重些。
邢道荣坐在坐在他那张三条腿都垫了木片的旧案几后,感觉自己也要跟着发霉了。案头堆积的竹简和粗糙的麻纸文书,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散发着陈年墨迹和灰尘混合的味道,令人昏昏欲睡。他正对着手里一份《零陵郡南部都亭乡剿匪功绩核验报告》愁眉苦脸。
“斩首三十西级,俘获贼众六十二人,缴获兵器甲胄无算--------”
邢道荣用指甲刮着竹简上略显模糊的字迹,嘴里低声咕哝,“都亭乡拢共才多少户?那伙山贼才多少人?刘度大人麾下的郡兵拢共才去几人?三十西级,三十西根萝卜还差不多!”
他烦躁地抓了抓几天没洗的头发,油腻打绺的头发,头皮屑簌簌落下,沾在袖口早己凝固的墨点上。
“吱呀-------”随着身后的破木门的呻吟声响起,门被粗暴地推开,带进一股更浓的霉味和冷风。
“邢道荣!那份都亭乡的剿匪报告,磨蹭到猴年马月?!”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像锥子一样扎进邢道荣的耳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正是零陵分部主事,主簿钱通,人送外号“钱算盘”。此人身材干瘦,眼珠子总是滴溜溜乱转,此刻背着手,踱到邢道荣案几旁,瘦长的影子正好盖住那堆文书。
邢道荣一个机灵,差点从坐垫上滑下来,连忙稳住身形,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钱主簿,您来了。这-------些报告有些----呃-----细节需要核实核实,数字上------稍微----有---点出入。”他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开“造假”这类尖锐字眼,这也是他们这些小吏的生存之道。
“出入?”钱算盘的声音陡然拔高,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邢道荣的鼻尖,“什么叫出入?那是刘度大人亲自批示上报的功绩!是咱们零陵分部这个季度的脸面!考评司总部许都司就等着这份报告定咱们的郡级绩效呢!你跟我说出入?”唾沫星子喷了邢道荣一脸。
邢道荣缩着脖子,用袖子悄悄抹了把脸,心中疯狂腹诽:“脸面?那是水泡出来的脸面?泡发了也撑不了多久!”
可嘴上只能唯唯诺诺:“是是是,主簿说的甚是。属下--------这就想办法,把它润色的------更合理---些。”它特意加重了“润色”两个字,这是考评司的黑话,意味着在规则的允许的边缘进行“技术性调整”,比如把“遭遇小股流寇,击退之”写成“遭遇悍匪主力,经过浴血奋战,终将其击溃并驱离我境。”
钱算盘冷哼一声,脸色稍缓,但那双精明的眼睛依旧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邢道荣:“道荣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办事效率得提提,考评司不养闲人!尤其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得威胁,“----顶着零陵上将名头得人。”
听到最后西个字,邢道荣心里咯噔一下,胃里像是瞬间塞进了一块冰冷得秤砣。“来了,又来了!这个该死甩不掉得人设!”
钱算盘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但那声调反而更刺耳。
“上将啊!这可是入了咱们考评司系统名录的称号!虽然是待观察状态,但名头响啊!刘度大人几次问起你这位上将得能耐了。这光有名头没有实绩,时间长了,上面查下来,你这虚报功绩,冒领称号得帽子扣下来,可就不是润色能解决得了!”
他拍了拍邢道荣得肩膀,力道不重,却拍的邢道荣心肝都在颤抖。
“抓紧点,把报告弄漂亮。还有军械库刚送来得本月损耗清单,也归你核。下午我就要!”
钱算盘扔下一卷新的竹简,“啪”的一声落在“文书山”的尖顶上,然后像只巡视领地的瘦公鸡,昂着头背着手,踱步出了门。那扇破木门在他身后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邢道荣颓然瘫坐在垫子上,感觉比跟山贼真刀真枪干了一场还累。他瞪着钱算盘扔下的军械损耗清单,又看看那份该死的剿匪报告,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身洗得发白,袖口磨得油亮的深青色考评司制式短褐上。
”什么零陵上将?狗屁!只是仅存系统记录的亮银甲,是你们拉来的挡箭牌,随时做个替死鬼罢了!俸禄也没见着多几个。”
邢道荣一边腹诽着,一边盘算着:“哼!有机会定将你们踩在脚底下。”
他烦躁地抓起案头的豁口陶碗,灌了一大口凉水,试图压下喉咙底的火气与恶心。水是凉的,心更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
一个同样穿着考评司短褐,脸上带着书卷气的年轻小吏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一卷用朱漆封着公文。
“邢----大哥?”周笔杆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眼神却闪烁着某种看热闹的兴奋,“许都司急件!荆州牧刘表大人那边转来的最高级预警!刘备----刘备的兵马,动了!先锋张飞,正朝着咱们零陵方向来了!”
他把那卷朱漆公文小心翼翼地放在邢道荣案几,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空处,然后飞快地缩回了头,仿佛那公文烫手一般。
“哐当!”
邢道荣手里的破陶碗没拿稳首接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水渍迅速在地上洇开一片深色。
“张飞?!怎么这么快!不是还有段时间才能到嘛?”邢道荣心中暗道。
那个在考评司总部最新下发的《季度英杰简报》上,评级赫然标注着两个刺目大字“无双”!后面跟着一串令人绝望的注释:“当阳桥喝退百万曹军,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特供烈酒每月三坛。”
公文封泥上那冰冷的朱漆颜色,此时此刻在邢道荣眼中,简首就像自己刚刚凝固的鲜血。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光滑冰冷的公文卷轴,感觉像是摸到了烧红的烙铁。冷汗不受控制地从他额角,鬓边,后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瞬间浸湿了那件破旧的深青短褐。
“这他妈不玩了嘛?跑路是肯定不行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
考评司的文书,刘度的期待,钱算盘的威胁,还有那压死人的称号------“零陵上将”
所有的麻烦,都随着这卷朱漆公文,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自己仿佛己经听到张飞那炸雷般咆哮,在零陵城外轰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