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血映凤台
冷。
刺骨的冷,混杂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颜汐的鼻腔,将她从混沌的黑暗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意识像是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有大片大片泼墨般的暗红在视野里晕染、晃动。
这不是她的实验室。
没有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没有冰冷的仪器嗡鸣,更没有窗外那座永远灯火通明的城市天际线。
入目的,是堆积如山的、尚带着余温的躯体。
断肢残骸相互交叠,粘稠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她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感。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肉。
尸堆。
她,颜汐,一个致力于尖端物理与战略分析的国际研究员,竟然躺在了一座古代刑场的尸堆之上!
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翻涌上来,她猛地侧头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涩的苦水。
大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伴随着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闪过:
失控的粒子对撞机、刺眼欲盲的蓝光、扭曲的时空隧道……还有,一个冰冷无情的电子音:【维度跃迁失败,坐标偏差,紧急着陆……】
穿越?
这个荒诞又冰冷的词汇狠狠砸在她的认知上。
没等她消化这足以颠覆世界观的信息,一阵刻意放轻却极其清晰的脚步声,如同毒蛇般滑过耳膜,停在了尸堆边缘。
颜汐瞬间屏住呼吸,所有现代人的不适和震惊被强行压下,属于战略分析师那极度冷静、近乎冷酷的生存本能瞬间接管了身体。
她维持着倒伏的姿势,眼睫微垂,只从散乱发丝的缝隙间,将一丝锐利如刀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
一个穿着深青色内侍服的老太监。
他身形佝偻,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像一张揉皱的树皮。
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看惯了生死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他佝偻着背,手里捏着一把沾满黑褐色污垢的短匕,正小心翼翼地翻检着尸体,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
他在搜刮死人身上的财物。
很快,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就锁定了颜汐——或者说,锁定了她身上那件虽然染满血污、但质地明显不凡的月白色宫装,以及她发髻间一支摇摇欲坠的、镶嵌着温润珍珠的玉簪。
“啧,还有口气?”老太监沙哑地嘀咕了一句,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算你倒霉,遇见咱家,正好送你一程,省得活受罪。这簪子……归咱家了。”
他毫无征兆地扬起匕首,那锋刃在惨淡的月光下闪过一丝寒芒,带着一股浓重的尸臭,毫不犹豫地朝着颜汐纤细脆弱的脖颈狠狠刺下!
动作狠辣,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
杀机临头!
颜汐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没有尖叫,没有慌乱,在匕首落下的千分之一秒内,她的大脑己经完成了精准的计算!
身体极限爆发!她猛地向侧面翻滚,动作迅捷得如同猎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一刺!
匕首擦着她的耳际划过,带起几缕断发,狠狠扎进了她身下尚有余温的尸体里!
老太监显然没料到这具看似濒死的“尸体”竟有如此敏捷的反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就是现在!
颜汐借着翻滚的势头,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爆发,整个人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起!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源自现代特种格斗术的精准与狠厉!
左手如毒蛇出洞,闪电般扣住老太监持匕的手腕,拇指精准地压住其腕关节内侧的麻筋!
同时右肘带着全身的力量,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向老太监的肋下!
“呃啊——!”
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惨哼响起。
老太监只觉得手腕剧痛酸麻,短匕脱手飞出,紧接着肋下传来骨头碎裂的脆响和无法形容的剧痛!
他佝偻的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但这还没完!
颜汐眼中寒光凛冽,没有丝毫停顿。
她身体顺势前压,利用体重和冲势,右手绕过老太监的脖颈,左手死死按住他的后脑勺,双臂如同冰冷的铁钳,骤然发力!
标准的裸绞变式!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牙酸的颈骨断裂声,在这寂静的尸山旁显得格外惊悚。
老太监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随即彻底下去,如同一条被抽掉骨头的死蛇。
颜汐松开手,任由尸体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榨干了她这具新身体最后一丝力气,手臂也在微微颤抖。
穿越带来的眩晕和这具身体的虚弱感再次袭来,但更让她心悸的,是亲手拧断一个活人脖子的冰冷触感。
那是一种首击灵魂的、原始的杀戮感,与她二十多年接受的现代文明教育格格不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老太监死不瞑目的脸,最终落在他怀中。
刚才动作间,从他怀里掉出来一样东西。
一支金簪。
簪体纤细,簪头却异常沉重,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工艺精湛,绝非普通宫人所能拥有。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簪尾靠近尖端的位置,清晰地刻着一个刚劲有力的小字——
“沈”。
沈?
颜汐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簪体,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这具身体的身份?还是……某种指向性的线索?
她迅速将金簪藏入自己染血的袖中。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就在她撑着虚弱的身体,试图辨认方向离开这片血腥修罗场时,一阵清脆的、富有韵律的铃声,伴随着轻盈却极有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透了浓重的血腥味和死寂。
叮铃…叮铃…
那铃声,在这尸横遍野的刑场,显得格外诡异,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颜汐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月光不知何时挣脱了乌云的束缚,清冷地洒落下来。
就在堆积如山的尸骸尽头,在那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刚刚绞死所谓“妖妃”的高高刑台之下,一道身影踏着血泊与残肢,迤逦而来。
来人穿着一身似火般灼目的绯色宫装,裙裾在夜风中猎猎翻飞,如同盛放的曼珠沙华。
乌发如云,仅用几根金丝带松松挽着,鬓边缀着几个小巧玲珑、随着她步伐叮当作响的金铃。
她有着一张极其娇俏明艳的脸庞,杏眼含春,琼鼻樱唇,乍一看去,仿佛不谙世事的深闺贵女。
然而,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此刻却没有丝毫天真烂漫。
有的,是漫不经心的打量,是居高临下的审视,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及……一丝对眼前这尸山血海视若无睹的漠然。
她一步一步,踩着粘稠的血泊,金铃声声,在这死寂之地敲击着人心。
那双绣着金线的精致宫鞋,毫无顾忌地踏过一具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仿佛只是踩过路边的落叶。
最终,她在距离颜汐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杏眼微挑,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颜汐染血的月白衣裙、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上,以及她脚下那具脖子扭曲的老太监尸体上。
少女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似笑非笑。
清脆的铃声停了。
只有夜风吹过刑场旗杆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宫墙内飘渺的丝竹声。
少女伸出戴着金铃的纤纤玉指,随意地指了指颜汐,又指了指地上老太监的尸体,最后指向刑场外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宫巷。
她的声音如同出谷黄莺,清脆悦耳,吐出的字句却冰冷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跟我走,”她红唇轻启,笑意盈盈,眼底却无半分暖意,“或者……”
她顿了顿,脚尖随意地踢了踢脚边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让它骨碌碌滚进血泊里。
“留在这里,喂狗。”
叮铃——
夜风拂过她鬓边的金铃,发出最后一声脆响,余音袅袅,消散在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