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瓒的目光在宋冉脸上停留了片刻,她眼中的担忧与恐惧如此真实,仿佛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宋记者,”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追随着外面的硝烟,“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宋冉却死死拽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肤:"不,阿瓒,你不能去!他们会在东侧埋伏!"
李瓒的瞳孔猛地收缩。
东侧的地形他再熟悉不过,那里确实是最佳的狙击点。
可这个信息,连他的战友都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这个新来的女记者,到底是什么身份?
怎么什么都知道?
宋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总不能说,在前世,李瓒就是在那里中弹,差点丧命。
宋冉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前世的记忆,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充满危险,可又无法将这一切清晰地告知李瓒。
防空洞顶部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在李瓒的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宋冉望着这双眼睛,恍若隔世。
十年前在加罗城废墟,这双眼睛也是这样映着炮火,却比现在多了几分沧桑。
“东南方向大概西百米左右的位置!”她紧紧地握住李瓒的手腕,纤细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那强有力跳动着的脉搏。“那里有两辆经过改装的皮卡车,它们的车头还焊接了专门用来对付坦克的反坦克犁!”
听到这话,李瓒原本想要开口提出质疑,可当他的目光与眼前这个女生那焦急万分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时,所有质疑的话语瞬间都卡在了喉咙里,让他再也无法说出口来。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感觉。
这种异样的情绪来得如此突然又强烈,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吃惊和困惑。
但仅仅只是片刻功夫,他便强行将这种异样的感受压制了下去,重新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这个华国女记者不应该知道叛军的改装车特征,更不可能在爆炸余波中精准判断方位。
他反手扣住宋冉的手,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你究竟是什么人?"
宋冉吃痛却不敢抽手,只能咬着下唇,眼中满是焦急。
李瓒下意识松开了手,看着宋冉手腕上一圈泛红的痕迹,懊悔与心疼瞬间涌上心头。
“抱歉,我……”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与她记忆中那场惨烈伏击完全重合。
爆炸掀起的沙尘钻进鼻腔,她突然剧烈咳嗽,喉间泛起血腥味——是了,这时候她的肺叶还没被毒气弹灼伤。
“十一点方向有狙击点。”她喘着气指向混凝土裂缝,“看来他们要用燃烧弹逼我们出去。”
李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防空洞外墙的裂痕恰好构成完美的射击角度。
这个认知让他后背发凉,作为拆弹兵的本能却在此刻苏醒。
他迅速解下战术腰带,金属搭扣在昏暗光线中泛着冷光。
“待在掩体后。”他将防弹插板塞进宋冉怀里,指尖残留的温度转瞬即逝。
宋冉看着他检查弹匣的动作,忽然想起十年后他残缺的右手——那双手曾经多么灵活地拆解过七百多枚炸弹。
爆炸冲击波震得耳膜生疼,宋冉却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当李瓒准备冲向洞口时,她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腰。
战术背心上挂着的排爆工具硌得胸口发疼,她却抱得更紧。
“别去拆引信!”她的眼泪浸透他后背的布料。
尖利的破空声打断未尽的话语。
宋冉感觉后背撞上坚硬的水泥地,李瓒在千钧一发之际抱着她滚向掩体。
子弹擦过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在墙面炸开碗口大的坑洞。
李瓒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清凉。
这是他的习惯,拆弹前总要含一颗糖保持清醒。
宋冉的眼泪突然决堤,这个细节像一把钥匙,开启了尘封十年的记忆匣子。
“你右耳后的疤,”她颤抖着抚上那道淡粉色伤痕,“是去年在加奥城排雷时,被飞溅的弹片划伤的。"指尖下的肌肤微微抽动,"当时医疗队只剩半支麻醉剂,你让给了那个腹部中弹的小孩。”
李瓒撑在她上方的手臂骤然绷紧。
这个秘密只有医疗兵老张知道,而老张三个月前就葬在了坎布尔山谷。
应急灯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那些坚冰般的戒备终于裂开一道细缝。
洞外传来叛军含糊的吼叫,李瓒却觉得世界突然安静。
女记者潮湿的瞳孔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悲伤,那悲伤如此厚重,仿佛凝结了十年光阴。
“宋记者。”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们是不是......”
不知何时,他的眼眶也红了。
呯!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气浪掀翻洞口的沙袋时,宋冉突然翻身将李瓒压在身下。
这个动作如此熟练,仿佛在脑海中演练过千百回。
尖锐的疼痛从肩胛骨炸开,她却在笑。
真好,这次受伤的是她。
阿瓒,之前你保护我的时候,原来一首这么疼啊……
阿瓒,那么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吧。
爆炸的气浪还在防空洞中回荡,李瓒紧紧抱着宋冉,感受着她的鲜血顺着自己的手臂不断流淌,温热而黏稠。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脸上满是从未有过的惊惶。
李瓒的手颤抖着,轻轻拂去宋冉脸上沾染的尘土与血污,目光紧锁在她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庞上。
这个陌生的女记者,为何会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两次三番救他于危难之中?
可是每次看见她受伤,他的内心就止不住的难过。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混乱不堪。
李瓒试图在记忆中搜寻与宋冉相关的蛛丝马迹,可无论如何努力,都只有这短短相处的片段,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宋冉……”李瓒终于挤出一丝声音,沙哑而颤抖,像是在呼唤一个熟悉却又遥远的名字。
“阿瓒,阿瓒!”
一阵熟悉的呼喊声传来,是江林他们。
“这边!”李瓒如梦初醒,抱着宋冉朝着洞口奔去,“华国新来的记者!”
在战友们的掩护下,他们成功撤离,被迅速送往临时医疗点。
在医疗点,医生们忙碌地穿梭着,李瓒被拦在帐篷外。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双手沾满宋冉的鲜血。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是一尊雕塑,只有微微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终于,医生走出了帐篷。
李瓒缓缓抬起头,目光首首地看向医生,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医生的表情凝重,只说了一句:“手术很成功,但还没过危险期。”
李瓒走进帐篷,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宋冉,他轻轻地坐在床边,握住宋冉的手,那双手冰冷而无力,让他的心猛地一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