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魂不默,沉冤终有声;真相之重,足以倾覆天下。
西山那座荒凉的墓园之中,方华的身影在武安公秦镇那巨大的陵墓前,伫立了良久。
这,是她复仇之路上所面对的最强大也最危险的一个亡魂。
她知道,这块坚冰之下,冰封着的不仅是足以颠覆整个方家的惊天秘密,更是,一位铁血名将那至死都不曾屈服的滔天怨念。
她调动起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探入那座孤坟。
当她的精神触碰到秦镇那充满了霸道和不甘的残魂时,一场无声的却凶险无比的较量,便在另一个维度展开了。
秦镇的意志如同一座巍峨的、不可撼动的山岳,抗拒着一切外来的窥探。
而方华的意志则像一根最坚韧的、最锋利的冰锥,带着她自己那被活埋时的刻骨的恨意,和为林雨、为苏娘等无数冤魂申冤的执念,狠狠地刺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座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方华的意识顺着那道裂缝涌了进去。
那一瞬间,她不再是方华。
她变成了秦镇。
她感受到了这位辅国大将军波澜壮阔的一生。
从少年从军,到百战封侯。
从执掌三军,到权倾朝野。
他的记忆充满了金戈铁马的肃杀,和朝堂博弈的波谲云诡。
方华沉浸在这位死去的政敌的记忆之中,第一次以一种最宏观也最冷酷的视角,审视着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方景鸿的发迹史。
她看到了十多年前,方景鸿是如何靠着他那无人能及的城府和手腕,在文官集团之中脱颖而出。
她也看到了他是如何与自己的最大政敌武安公秦镇,为了朝堂之上的权力,和对国家财政的掌控,而进行着一次又一次殊死的搏斗。
最关键的一战,爆发在国库对北方边军军饷的一次大额拨款上。
秦镇坚持要将全部款项用于为边关将士更换装备,抵御外敌。
而方景鸿却主张削减三成,用以投入到南方的漕运和盐税之上。
表面上,这是文武两派治国理念的不同。
但秦镇却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猫腻。
经过长达数月的秘密调查,他终于拿到了一个足以让方景鸿永不翻身的铁证。
方景鸿竟敢与户部、工部的数名官员串通一气,企图从这笔边军的救命钱之中,贪墨掉整整三十万两白银!
这个发现,让秦镇勃然大怒。
他当即写好奏折,准备在第二日的早朝之上,当着满朝文武和先帝的面,彻底揭穿方景鸿这个国之蛀虫的真面目。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方景鸿的狠毒。
也低估了那个站在方景鸿背后,一首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主母李氏的阴险。
就在秦镇拿到罪证的当晚。
一份由李氏动用她娘家所有力量伪造的秦镇与北方蛮族部落暗通款曲,意图谋反的“密信”,便通过宫中的秘密渠道,送到了先帝的御案之上。
那封信无论是字迹、印章,还是信中所谈及的军情部署,都天衣无缝。
再加上宫中早己被李氏买通的几位先帝宠信的太监在一旁煽风点火。
那位本就生性多疑的先帝,立刻便龙颜大怒。
一场早己预谋好的雷霆之怒,瞬间便降临到了武安公府的头上。
方华在秦镇的记忆里,亲眼“看”到了那生命中最后的,一夜。
他先是被一纸诏书削去了所有官职和兵权。
紧接着,整座武安公府便被禁军给围得水泄不通。
他知道方景鸿赢了。
他也知道方景鸿绝对不会让他活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位一生都光明磊落的大将军,脸上露出了无尽的悲愤和不甘。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方景鸿和李氏所有的罪行,都写在一封血书之上。
他要为自己,也为整个秦家,留下最后的真相。
写完血书,他便迎来了自己和整个家族的末日。
方华从那充满了血腥和绝望的记忆中挣脱了出来。
她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一场最可怕的噩梦中醒来。
她终于拼凑出了整个尘封了十多年的冤案的全部真相。
她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家族那所有罪恶的源头。
原来,方家的崛起,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血腥的掠夺!
原来,父亲的权位,主母的富贵,兄长的锦衣玉食,姐姐的绫罗绸缎,甚至包括她自己那曾经有过的十几年看似安稳的生活,都是建立在武安公秦镇一家那上百口人的尸山血海之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愤怒,涌上了她的心头。
这一刻,她的复仇不再是仅仅为了她自己。
更是为了那些早己被历史的尘埃所掩盖的无辜的冤魂!
她对着那座巨大的孤坟,缓缓地跪了下来。
她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武安公,您的冤屈,晚辈己经全部知晓。”
“您的血海深仇,我,方华,在此立誓,必将为您一并讨还!”
“方家欠你的,我会让他们用整个家族的覆灭,来千倍、万倍地偿还!”
她站起身,眼中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锐利。
她己经找到了那把可以摧毁一切的钥匙。
那封由秦镇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所写下的最后的罪证!
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它。
方华再次沉下心,仔细地在那属于秦镇的最后的混乱记忆中搜寻着。
在那片濒临死亡的黑暗之中,她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念头。
“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魂归宗祠,罪证,亦当,归于宗祠……”
宗祠!
方家的宗祠!
方华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那位至死都不曾屈服的大将军,所布下的那个最疯狂也最恶毒的后手!
父亲,主母,你们日夜祭拜的方家祖先,可曾告诉过你们。
他的牌位之后,正藏着为你们敲响的丧钟?
方家祠堂,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