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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矿坑入口如同地狱的咽喉，喷吐着阴冷、潮湿、混杂着浓重硫磺和朽木气息的寒风。米克尼和安德森没有丝毫犹豫，顶着砸落的冰冷雨水，冲进了那片比夜色更浓稠的黑暗。手电光柱如同脆弱的标枪，刺破前方有限的空间，照亮了布满厚厚灰尘、扭曲铁轨和腐朽枕木的主巷道。雨水顺着坑道顶部的裂缝和废弃的通风管道疯狂灌入，在坑洼的地面迅速汇成浑浊的溪流。
“探长！脚印！”安德森压低声音，光束指向泥泞地面上几行清晰的工作靴印迹，正快速延伸向巷道深处。脚印旁，还滴落着几点深色的液体——在光束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血迹！他受伤了！”安德森心中一紧，是刚才坍塌时被飞溅的木屑所伤？
“也可能是诱饵。”米克尼的声音在坑道回音中显得格外冰冷。他蹲下身，用手套蘸了点液体，凑近鼻尖闻了闻，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脚印的深浅和间距。“血是真的。脚印间距很大，步伐急促，方向明确…他在往深处跑，熟悉这里。” 他站起身，光束扫过坑道两侧布满灰尘的废弃矿车和散落的工具，“安德森，保持距离，注意头顶和脚下！这里每一寸地方都可能要命！”
两人循着脚印和滴落的血迹，在迷宫般的坑道中快速穿行。风声、雨声、水流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扭曲，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噪音。手电光柱晃动，照亮了岩壁上狰狞的阴影，废弃的矿灯像垂死的眼睛悬挂着，空气中那股陈年的尘埃和隐约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神经。
突然，跑在前面的安德森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手电光猛地一晃，照亮了前方坑道地面——几根几乎透明的、绷紧的钢丝，离地不到十厘米，横亘在必经之路上！
“绊索！”安德森惊呼，猛地刹住脚步，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刚才要是踩上去…
米克尼立刻上前，光束顺着钢丝延伸的方向照去，只见钢丝连接着旁边一辆摇摇欲坠的废弃矿车，车上堆满了沉重的矿石和腐朽的支撑木！一旦触发，后果不堪设想！
“他在给我们设路障，拖延时间。”米克尼眼神冰冷，迅速用匕首割断钢丝，动作干净利落。“跟紧我，每一步都要看清！”
他们绕过矿车陷阱，脚印和血迹继续深入。坑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变陡，水流也更深更急，冰冷的泥水己经没过了脚踝。前方出现岔路，一条相对宽阔，一条狭窄幽深。脚印在岔路口变得模糊，被水流冲刷。
“该死！走哪边？”安德森焦急地用手电扫视两边洞口。
米克尼没有立刻选择。他蹲在岔路口，光束仔细检查着地面和岩壁。宽阔的坑道地面水流更急，脚印几乎消失。而狭窄坑道的入口处，一块松动的岩石边缘，留下了一小块新鲜的、带着湿泥的剐蹭痕迹，颜色和卢卡斯·肖工作靴的鞋底纹路一致。
“这边！”米克尼果断指向狭窄坑道，“他故意想引我们走大路，那里可能还有陷阱！小路更隐蔽，也更可能通往他熟悉的老巢！”
狭窄的坑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空气更加污浊憋闷。水滴不断从头顶滴落，冰冷刺骨。安德森紧跟在米克尼身后，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狂跳的声音。他感觉肺部像被挤压着，黑暗和狭窄的空间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封闭的坑道里格外清晰！紧接着是重物拖拽的声音！
“他就在前面！”安德森精神一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冲过去！
“安德森！慢！”米克尼的警告晚了一步！
就在安德森刚刚越过米克尼半个身位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布满棱角的岩石从坑道顶部毫无征兆地塌落下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首砸安德森的头顶！是肖利用矿坑本身的脆弱结构，在狭窄处设下的致命陷阱！
“不！”米克尼目眦欲裂，伸手去拉，但距离太远！
安德森在千钧一发之际，爆发出惊人的反应速度！他没有后退（后面是米克尼），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像猎豹般猛地向前扑了出去！身体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壁，几乎是擦着那块巨石滚落的气浪边缘，向前翻滚！
“砰！！！”巨石砸在安德森刚才站立的位置，泥水碎石西溅，整个坑道都在震颤！溅起的泥浆糊了安德森一身。
“安德森！”米克尼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
“我…我没事！”安德森从泥水里爬起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刚才那一瞬间的本能，救了他一命。他看向米克尼，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羞愧——他又一次鲁莽了。
米克尼快步上前，没有责备，只是用力拍了下安德森的肩膀，眼神交汇中传递着肯定。“下次，听命令。走！”
巨石堵住了大半坑道，但两人勉强能从边缘挤过去。前方的咳嗽声和拖拽声更清晰了，还夹杂着痛苦的喘息。
转过一个急弯，坑道豁然开朗，进入一个相对宽敞的洞室。这里似乎是曾经的临时设备存放点或休息点。洞壁上还挂着几盏早己熄灭的矿灯。在洞室中央，手电光束捕捉到了目标！
卢卡斯·肖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瘫坐在浑浊的积水里。他穿着沾满泥浆和暗红血迹的工装裤和夹克，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疲惫和一种病态的亢奋。他的左大腿上缠着一条撕下来的布条，己经被鲜血浸透——显然是在门廊坍塌时被飞溅物严重划伤了。一支老旧的猎枪无力地搭在他的膝盖上，枪口对着洞口方向。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当米克尼和安德森的光束照到他脸上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低吼。
“别动！卢卡斯·肖！”米克尼厉声喝道，枪口稳稳对准他，同时示意安德森从侧翼包抄。安德森迅速移动，枪口锁定肖，封住他的角度。
“嗬…嗬…你们…还是追来了…”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喘息和嘲弄，“像…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
“放下武器！一切都结束了！”安德森吼道，雨水和泥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结束？”肖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洞室里回荡，异常刺耳。“不…永远不会结束！只要那些肮脏的虫子还在爬…只要这世界还在腐烂…就永远不会结束！”他的目光扫过米克尼，带着一种扭曲的仇恨，“你…你就是那个聪明的探长？你以为…你找到我了，就找到真相了？”
米克尼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肖的脸，他流血的大腿，他紧攥的右手，还有他身后岩壁上用蓝色油漆（田宫T-14午夜蓝！）涂画的、歪歪扭扭的怪异符号——像是一个扭曲的眼睛，又像是一个矿工的十字镐被闪电劈开。
“真相？”米克尼的声音平稳而清晰，穿透雨声和肖的喘息，“真相就是，托马斯·肖，你的父亲，在1976年12月3日的‘希望之星’矿难中，因为矿井主为了节省成本，明知通风系统存在严重隐患却拒绝维修，导致瓦斯积聚，最终在违规爆破中被活活炸死、闷死！他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是贪婪和渎职的谋杀！”
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瞬间充满了血丝和疯狂的泪水。“你…你知道？！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暴怒。
“我知道。”米克尼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力量，“我还知道，那些女人——玛丽安·霍布斯，她的儿子是当年负责安全评估却收受贿赂签字放行的工程师！艾格尼丝·皮特森，她丈夫的兄弟是矿井主的私人律师，负责掩盖真相和压低赔偿！伊迪丝·温斯顿，她曾是当地小报记者，但在矿难后接受了矿井主的封口费，撤回了深度调查的稿件！劳拉·詹宁斯，她的父亲是州矿业安全委员会成员，当年对举报信置若罔闻！莎拉·邓肯…她工作的餐馆老板卡尔，当年就是向矿井主提供劣质通风管道的供应商！”
米克尼每说一个名字，肖的身体就颤抖得更厉害一分，眼中的疯狂与痛苦交织。
“她们…或者她们的至亲，都曾在那场吞噬你父亲和十六条生命的灾难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或为虎作伥，或沉默纵容，或从中渔利！”米克尼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审判的利剑，“你恨！你恨这个掩盖了真相、让你父亲死得不明不白的世界！你恨那些手上沾着矿工鲜血却逍遥法外的人！但你找不到真正的罪魁祸首（矿井主早己破产逃离），或者你不敢面对庞大的体制！于是，你将这份扭曲的仇恨，投射到了这些与当年罪恶有着微弱联系的女人身上！在暴雨之夜，在象征终结的废墟里，用扼杀的方式，完成你所谓的‘净化’！用她们的恐惧和生命，来祭奠你父亲的亡魂！那枚1976年的硬币，是你父亲的遗物？还是你特意留下的标记？那些蓝色的油漆，是你涂在她们身上或‘祭坛’上的仪式符号？”
肖的喘息如同拉破的风箱，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泥污流淌下来。他紧攥的右手缓缓抬起，摊开——掌心赫然是几枚染血的、1976年的五分硬币！“净化…是的…净化！”他嘶哑地吼着，“她们…她们是毒瘤！是帮凶！这世界…需要清洗！在雨里…在废墟里…用她们的血！父亲…父亲在看着！”他猛地指向岩壁上那个扭曲的蓝色符号。
“你错了，卢卡斯。”米克尼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冷酷，“你父亲如果知道，他的儿子变成了一个在雨夜猎杀无辜女人的怪物，他会感到羞耻和绝望！你的‘净化’，只是制造了更多的悲剧和仇恨！你和你所憎恨的那些人，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在用暴力和死亡来掩盖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闭嘴！你懂什么！”肖彻底崩溃了，他挣扎着想抬起膝盖上的猎枪！眼中是疯狂的杀意！
“砰！”
枪声响起！但开枪的不是肖，也不是米克尼！
是安德森！在肖试图抬枪指向米克尼的瞬间，安德森果断开枪！子弹精准地击中了肖持枪的右手手腕！
“啊——！”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猎枪脱手掉入浑浊的积水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
“轰隆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巨响从头顶传来！整个洞室剧烈摇晃！大块大块的岩石和泥浆如同瀑布般从洞顶倾泻而下！是持续的暴雨和刚才的枪声震动，终于引发了更大范围的坍塌！
“坑道要塌了！快走！”米克尼大吼，一把抓住因后坐力而有些踉跄的安德森，同时指向洞室角落一个被水流冲刷出的、相对狭窄的缝隙！“那边！水流方向！可能是旧排水道！快！”
安德森毫不犹豫，转身冲向那个缝隙！米克尼紧随其后！在冲入缝隙的最后一秒，他回头看了一眼。
卢卡斯·肖瘫坐在迅速上涨的冰冷泥水中，左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右手腕，右手还徒劳地伸向那些散落在泥水里的染血硬币。他仰着头，看着崩塌而下的巨石和泥浆，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扭曲的、近乎解脱的平静。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瞬间就被轰然落下的巨石和奔腾的泥石流彻底吞没。
米克尼和安德森挤进狭窄的排水道缝隙，冰冷湍急的水流几乎将他们冲倒。他们互相扶持着，在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水流中拼命向前挣扎。身后，是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和矿坑彻底崩塌的绝望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涌入的新鲜空气！他们用尽最后力气冲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矿坑外一处被雨水淹没的低洼地里。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但他们贪婪地呼吸着。
身后，“希望之星”矿坑的主入口，在暴雨和塌方的肆虐下，己经彻底变成了一堆巨大的、冒着泥水的乱石山丘。卢卡斯·肖和他扭曲的复仇，连同那尘封的部分真相，被永远埋葬在了数百米深的矿井之下。
安德森躺在泥水里，剧烈地咳嗽着，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有种虚脱般的恍惚。米克尼挣扎着坐起身，抹去脸上的泥水，看着那崩塌的矿口，眼神深邃复杂。雨点打在他的脸上，冰冷而清晰。
“结案了，警员。”米克尼的声音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平静，“只是这真相…未免太过沉重。”
远处，终于传来了支援警车尖锐的警笛声，穿透了连绵的雨幕。而格伦代尔小镇，依旧沉默地蜷缩在雨中，仿佛那刚刚结束的惊心动魄，只是它漫长创伤中又一个无声的注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