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代尔镇蜷缩在内华达山脉西麓的一道荒凉山谷里,如同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伤口。道路两旁,废弃的矿工木屋歪斜着,窗户空洞,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曾经热闹的主街如今只有零星几家店铺还在苟延残喘:一家蒙着厚厚灰尘的五金店,一家窗户贴着“出售”字样的杂货铺,还有一家灯光昏黄、名叫“矿工之泪”的酒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贫瘠尘土、朽木和淡淡硫磺味的死寂。街上行人寥寥,个个步履匆匆,眼神警惕而麻木,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担。1976年的那场矿难,不仅带走了十七条生命,更抽干了这座小镇的灵魂。
米克尼的旧道奇警车碾过坑洼的街道,溅起浑浊的泥浆,引来路边几个老人阴郁的注视。安德森看着窗外破败的景象,感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这里的气氛比废弃服务站还要压抑百倍。
他们一路疾驰,终于抵达了镇子的边缘地带。这里靠近“希望之星”矿场废弃入口,周围一片荒芜,宛如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按照地址所示,卢卡斯·肖的家就在眼前——如果那还能被称为家的话。那是一栋孤零零矗立在山坡上的破败木屋,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和风雨的洗礼,显得摇摇欲坠。
木屋的外墙木板己经腐朽剥落,露出里面的木质结构,看上去十分脆弱。屋顶也塌陷了一角,用破烂的油毡布勉强遮盖着,似乎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
屋后停着一辆皮卡,车身覆盖着厚厚的泥尘,颜色在灰暗中难以分辨是深蓝还是墨绿。最引人注目的是后挡板右下角,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凹陷清晰可见,边缘的金属扭曲着,仿佛遭受过猛烈的撞击。
“就是它!”安德森低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紧张。他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仿佛那把枪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随着肾上腺素的飙升,他的心跳也开始加速,一股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
米克尼将车停在几十米外一个视线死角。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木屋门窗紧闭,寂静无声,烟囱没有冒烟。那辆皮卡轮胎深陷在泥地里,似乎很久没动过了。屋前屋后看不到任何人活动的迹象。
“太安静了…”安德森感觉头皮发麻。
“也可能是陷阱。”米克尼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放下望远镜,拿出分局刚配发的、笨重但功率更强的车载电台:“呼叫斯托克顿指挥部,目标车辆己定位,位于格伦代尔镇西区,废弃矿场入口旁山坡木屋。重复,目标车辆确认。请求当地警力支援封锁外围,重复,仅封锁外围,未经我允许不得靠近核心区域。我们准备进行初步抵近侦察。”
电台里突然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杂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信号一样。紧接着,克莱恩局长那略显疲惫但却十分严肃的声音从电台里传了出来:“收到,米克尼。图莱里县警的支援己经在路上了,预计二十分钟内就能到达指定的外围位置。一定要保持频道的畅通,随时向我汇报情况。重复一遍,一定要谨慎行事!”
局长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紧迫感,让人不禁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州实验室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他们己经成功从蓝色碎片上提取到了皮肤细胞的DNA。不过,比对数据库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他们己经优先处理了这个样本,一旦有结果,会立刻通知你。完毕。”
DNA!安德森精神一振,这是潜在的铁证!
米克尼只是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二十分钟。足够我们看看这幽灵巢穴的门口了。安德森,你左我右,保持低姿,利用地形掩护接近。注意观察所有窗户和可能的射击点。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要进屋。”
两人动作敏捷地下车,身体微微前倾,弓着腰,仿佛两只训练有素的猎豹,小心翼翼地利用山坡上的乱石和稀疏的枯树丛作为掩护,悄然无声地向木屋包抄过去。
寒冷的山风呼啸而过,卷起尘土和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为他们的行动增添了一层掩护。这股强风不仅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也让周围的环境显得更加阴森和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硫磺味,这股味道似乎随着他们的接近而愈发浓烈,让人感到有些窒息。安德森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空气,让他的喉咙有些发紧。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手枪,手指扣在扳机护圈外,微微颤抖着。尽管他戴着手套,但汗水还是浸湿了手套,让他的手有些滑腻。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负责方向的那几扇破窗。
那几扇窗户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就像怪兽的眼睛,冷漠而无情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安德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起米克尼曾经教给他的技巧:观察细节,寻找异常。
靠近木屋时,安德森注意到屋前泥地上有几组相对新鲜的脚印——胶底工作靴的印迹,尺寸较大,从门口延伸出来,走向皮卡的方向,然后又折返回门口。脚印在门口附近有些凌乱重叠。他用手势向米克尼示意。
米克尼也发现了类似的脚印,同时,他的目光锐利地捕捉到木屋侧面一扇破窗下,地面上散落着几片极其微小的、深蓝色的、类似塑料的碎片。他用镊子小心夹起一片,对着光线看了看——颜色和质地与波特维尔现场发现的碎片惊人相似!他将其收入物证袋。
两人在破败的门廊下汇合。门廊的木地板腐朽不堪,踩上去发出危险的吱呀声。米克尼示意安德森警戒后方,自己则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扇斑驳的木质屋门。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霉味、机油味和…某种化学溶剂(类似模型胶水?)的气味。
米克尼没有贸然推门。他拿出一个前端带小镜子的长柄检查工具(窥视镜),极其缓慢、无声地从门缝中探了进去,调整角度观察室内。
安德森屏住呼吸,枪口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荒凉的山坡和远处废弃矿场的黑洞洞入口。风声似乎更大了,卷起沙尘扑打在身上。
几秒钟后,米克尼收回了窥视镜。他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甚至…有一丝罕见的紧绷。
“里面…”米克尼的声音压得极低,“客厅非常杂乱,堆满废弃的机械零件和工具,但没有人活动的迹象。但是…”他顿了顿,指向门内地面,“距离门口大约五英尺的地板上,有拖拽痕迹,指向里面房间的方向。痕迹很新,覆盖了灰尘。而且…”他看向安德森,“我闻到了血腥味。非常淡,被化学气味掩盖了大半,但…有。”
安德森的心猛地一沉。第六个受害者?还是…陷阱?
就在这时,米克尼的对讲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他迅速掏出,屏幕上显示着斯托克顿指挥部的号码。
“米克尼。”他接通,声音依旧压得很低。
对讲机那头传来物证室技术员激动得变调的声音:“探长!DNA结果!蓝色碎片上的皮肤细胞DNA,与数据库里…托马斯·肖(卢卡斯父亲)矿难后留存的生物学样本(用于身份确认)的Y染色体STR分型…匹配!碎片上的DNA来自托马斯·肖的男性后代!就是卢卡斯·肖!”
铁证如山!凶手身份锁定!
“收到。”米克尼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眼神瞬间锐利如出鞘的刀锋。他看向安德森,无声地点了点头,确认了安德森眼中急切的询问。
几乎在同一瞬间,安德森眼角的余光瞥见木屋侧面那扇破窗内,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闪动了一下——像是金属的反光?或者是…瞄准镜?
“探长!有…”安德森的警告还没喊出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格伦代尔死寂的空气!
子弹不是射向他们,而是击中了米克尼和安德森头顶上方门廊一根早己腐朽不堪的支撑梁!
“咔嚓——轰隆!!!”
早己不堪重负的木梁应声断裂!腐朽的门廊顶棚带着大量碎木、瓦砾和积年的灰尘,如同雪崩般朝着两人当头砸下!
“闪开!”米克尼反应快如闪电,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一脚踹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安德森小腿上!
安德森被踹得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刚好避开了主坍塌区。沉重的碎木和瓦砾轰然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烟尘弥漫!
“咳咳咳…”安德森被灰尘呛得剧烈咳嗽,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摸向掉落在手边的手枪。
烟尘中,米克尼己经半跪起身,灰头土脸,但眼神冷静得可怕。他没有去看坍塌的门廊,而是死死盯着木屋那扇被震开的破门——门内,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烟尘中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房屋深处的黑暗中!
“他还在里面!从后门或地道跑!”米克尼低吼,同时对着电台大吼:“指挥部!目标房屋发生交火!门廊坍塌!疑犯卢卡斯·肖在屋内,持有武器,极度危险!支援立刻强攻!重复,立刻强攻!封锁所有出口!”
米克尼没有等待回复,他一把拉起还在咳嗽的安德森。“能走吗?追!不能让他钻进矿坑!”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串拖拽痕迹指向的后门方向,又望向远处如同巨兽之口的废弃矿场入口。天空,阴沉的乌云再次开始聚集,远处传来了低沉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