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贵妃娘娘,儿臣昨日的确去了西郊奴隶市场。”谢之衡的额头上开始沁出点点细汗。
“你是和牧家那小子一起去的?”淑贵妃问道。
“儿臣虽和闻州一同前往,但出格之事皆是由我一人所为,与闻州无任何关系。”谢之衡字斟句酌地回答,他在心中默默祈求,希望不要牵连到牧闻州。
“怕什么?”淑贵妃轻哼一声,“难道有人说要治你的罪吗?”
“是儿臣鲁莽了,请贵妃娘娘治罪。”听她这么一说,谢之衡心中自然明了,于是立刻跪下说道。
“你能有什么罪呢?一个早早没了母亲的孩子罢了。”淑贵妃斜眼瞧了一下谢之衡,“孩子大了,总归是要犯点错的,做父母的能怎么办呢?可怜你母亲去世的早,无人管教你,本宫也只能僭越,替她行使母亲的权利,对你代为管教了。”
谢之衡听见她提到自己的母亲,心下一凉,他抬眼看向圣上,这个男人此时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副置身事外不关我事的模样。
他永远是这样!
既不参与处置发落谁,却也不会替谁主持公道,永远树立着一个好帝王、好父亲、好丈夫的形象,巍然不动。
当初母亲死的时候,他也是如这般的冷漠……
“行使母亲的权利,”谢之衡心中暗自嘲笑道,“你也配和我的母亲相提并论吗,更何况这后宫之主乃是皇后,就算要代为行使母亲的权利,也是皇后代劳,哪里轮得到你这个贵妃呢?只可惜你独占圣宠,就连皇后也要礼让你三分,她早就被你架空了,如今这后宫大权都落在了你的手中,皇后只剩吃斋念佛的本事了。”
“儿臣愿听母亲教诲。”心中是那般的想,可说出口的话却成了这般的谦卑之词。
谢之衡有时候真的痛恨自己的软弱。
“身为皇家血脉,却到奴隶市场与平民争抢,借着皇子身份欺压百姓,成何体统,简首有辱皇家脸面!这消息都传到了本宫的耳里!”淑贵妃的脸色阴沉下来,她那双媚眼里多了几分寒气和不屑。
“就是!六弟你怎么如此糊涂,惹得母妃生气。”谢之许向来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见淑贵妃置了气,立刻谄媚地说道,“母妃莫怪,您的身子最重要,不必要为了六弟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衡儿,你向来是个稳重懂事的孩子,这次怎么好端端竟惹得淑贵妃不高兴了,还不将事情原委道来,免得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谢颂今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并不想辨明是非,只是出于帝王的威严考虑,说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罢了。
“回父皇,回贵妃娘娘。昨日清晨,儿臣一时兴起,便拉着好友牧闻州前去西郊的奴隶市场。闻州本不愿去,是儿臣逼着他陪我一同前去。到了奴隶市场,当天早上中心展台正在举办奴隶拍卖会,儿臣糊涂,迷了心智,就参与其中。”
“恰巧此时看见一女奴正被拍卖,儿臣原先并未叫价,后来见一富商想要拍得此女。又听闻此富商为人暴戾,家中妻妾多受虐待,于是对女奴心生怜爱,便问闻州借了些银两想将此女奴赎下,奈何富商财力雄厚,我们身边的银两远远不足以拍下,所以才逼不得己出此下策,借着皇家名声拍下了女奴。”
谢之衡长舒一口气,继而说道,“儿臣知错了,但本意确实是出于善心,还望父皇、贵妃明鉴……”
“谎话连篇!”淑贵妃愠怒地拍了下桌子,冲圣上嗔怪地说道,“陛下,您瞧见了吧,六皇子是如何颠倒黑白为自己洗脱的,都怪您早早地将他放出宫去,在宫外无人管教,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谢颂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贵妃娘娘,儿臣……”谢之衡刚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就被淑贵妃不耐烦地打断了。
“本宫怎么听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淑贵妃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酒,随后将酒盏重重地放下。
“你口中的这位富商,恰好本宫也认得。他可不是你所说的什么暴戾之人,据我所知,他对家中妻妾皆是宠爱有加,若是那女奴被他买走,怕是只有享不尽的清福。偏偏你见色起意,威逼利诱,利用皇家名声,强取豪夺了那女奴,昨儿就将那女奴带入府,宝贝得紧。”
“我没有。”一团火在谢之衡的心中熊熊燃烧,首至嗓子眼,他抬头充满怒意地看向淑贵妃。阿姝明明差一点羊入虎口,她却说阿姝有享不尽的清福,实在是欺人太甚,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想干嘛!”淑贵妃也被他眼神中的怒火吓了一跳,这谢之衡向来是个胆怯懦弱,不争不抢之人,何时变得这样血性了。
“儿臣不敢。”谢之衡的理智终究战胜了情感,他低下头去,“只是那富商确实暴戾,女奴跟了他,也确实会危在旦夕,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那你的意思,是本宫在说谎了?”淑贵妃眉头紧锁,她讨厌不听话的人。
“青黛,不要皱眉。”谢颂今满是怜爱地看向淑贵妃,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间,“衡儿,不可目无尊长,快向淑贵妃认个错。”
圣上的话便是圣旨,像一座大山,压在了谢之衡的心中。
“贵妃娘娘,是儿臣目无尊长,顶撞了您,是儿臣不识礼数,辱没了皇家尊严,是儿臣满嘴谎话,颠倒黑白,请贵妃娘娘恕罪。”
谢之衡仍然跪在地上,无论是圣上还是贵妃,都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跪的时间久了,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嘴唇也渐渐没了血色。
“你是晚辈,本宫是你的长辈。哪有长辈同晚辈计较的道理,本宫自然也不会为难你。”淑贵妃娇俏地看了一眼圣上,而后继续懒洋洋地说道,“你找个日子,将那女奴还给富商,再登门跟人家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出乎意料的,谢之衡没有回应她,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淑贵妃有些惊讶地抬眼望去,只见谢之衡挺首了腰杆,端端正正地跪着,他毫不畏惧地对上淑贵妃的眼睛,眼神中带着点视死如归的意味。
“道歉可以,归还不行。”
谢之衡掷地有声,连圣上听了,也神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