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龙玥
(脑子寄存处,列位尊上这边请:)
「私の負けです...」
随着一声清脆的卡牌碎裂音效,昏暗的房间里,屏幕的蓝光映照出少女有些苍白的脸庞。
常年不见阳光的肌肤显得格外病态,凌乱的黑发黏在因激动而泛红的额头上。
她穿着oversize的黑色短袖,下摆长得几乎完全遮住了下身的牛仔短裤,整个人像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样。
当看到自己的主战者被对面白发角色打成粉末时,她瞳孔剧烈震颤,薄唇不自觉地发抖。
“我‘哔——’,怎么会有这么阴的卡组啊!”
她猛地捶向电脑桌,震得可乐罐里的冰块叮当作响。
“‘哔——’策划的脑子被门夹了吧?这‘哔——’游戏还能不能玩了?!”
屏幕上的失败特效还在闪烁,少女揪住自己乱糟糟的及肩黑发发出土拨鼠般的嚎叫:
“‘哔——’冈易!‘哔——’白毛死!”
发泄完一通后,少女瘫在椅子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焰龙都没打出来呢...”
她鼓着腮帮子小声嘟囔,声音里带着不甘,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点下右上角的红叉。
空出的手无意识地环抱住自己,纤细的双腿曲起,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只被欺负了的小动物。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照出她微微的嘴唇和略显疲惫的眼神。
屏幕一闪,回到了桌面。
她的目光在码字软件的图标上停留了0.01秒,随即迅速移开,像是怕被什么无形的责任抓住一样。
“算了...今天给自己放个假吧~”
她小声嘀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反正存稿还能撑几天~诶嘿嘿~”
鼠标指针在桌面上游移,最终停在了《命运·冠位指定》的图标上——那个熟悉的看板娘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她上线清体力。
“嗯...”
她咬着下唇,表情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啧”了一声,把鼠标拖向了旁边的《崩坏:星穹铁道》。
“先把主线推了吧。”她自言自语道。
语气里带着一种“反正都摆烂了不如摆得更彻底一点”的豁达,随即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彻底进入了“开摆模式”。
游戏启动界面的进度条缓慢爬行,少女抄起桌上的冰可乐正要润润干渴的喉咙,盖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出刺耳的嗡鸣。
碳酸气泡还挂在唇边,她的指尖悬停在半空——锁屏上明晃晃躺着条威信通知。
「威信:你有一条新消息」
...来单子了?
少女名叫龙玥——
这个23岁仍蜗居在30平胶囊公寓里的前实习甜点师,此刻正用虎牙轻轻磨着易拉罐边缘。
屏幕冷光映出她有些微妙的表情:
右眼闪着又有生意上门的雀跃,左眼却写着对被迫营业的不情愿。
望着屏幕上看过千万遍的启动封面,碳酸饮料的甜腻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毕业那年像场荒诞剧,投出去的简历总在终面环节莫名其妙石沉大海。
首到某个深夜,当她第N次被HR放鸽子后,终于把学生时代倒卖游戏账号的副业扶正——
用十西岁起攒下的钱,在背靠城市的郊区买了间比游戏舱大不了多少的二手小平层。
现在她的生活就像这间塞满周边商品的屋子:
代练单子是生存必需的主线任务,码字是随机触发的支线剧情,而瘫在人体工学椅上肝活动、跑地图才是永恒的日常。
鼠标旁摞着三本写满游戏账号的软皮抄,最新那页还记录着昨天帮老板代抽卡出的双黄蛋。
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锁定在消息上。
「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让你玩的游戏玩了没?我还等着你给我跑图呢!」
“......”龙玥半睁着眼睛,眼中的雀跃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熄灭。
...这又何尝不是单子呢?
对面这位算是她的“大客户”之一——年龄不详,性别不详,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又是羡慕有钱人的一天。
她叹了口气,指尖在键盘上敲出熟练的营业语气:
「溴麝香草酚蓝水溶液:在玩了,义父。」
抬眸瞥了眼正在龟速更新的游戏界面,她心虚地补了一句:
「溴麝香草酚蓝水溶液:等我玩明白了第一时间跟你说。」
消息刚发出去——
「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转账:2000元]」
「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gkd,是不是又在打你那过气卡牌了?」
「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我跟你讲哦,你这个工作态度不行的嘞,你不干有滴是人干!」
「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猫猫邪笑.jpg」
龙玥脸色一僵,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拍下更新进度条的照片火速发送:
「溴麝香草酚蓝水溶液:猫猫地铁手机.jpg」
「溴麝香草酚蓝水溶液:[图片]」
「溴麝香草酚蓝水溶液:真的在玩啦!请务必让我继续为义父发光发热QAQ。」
对面似乎终于满意了,发来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
「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这还差不多,等你消息。加纳~」
「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猫猫骑车.jpg」
虽然知道对方只是在调侃,但龙玥还是松了口气——毕竟是衣食父母嘛。
正好,游戏也在此时更新完毕。
她熟练地输入账号密码,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流畅的节奏,像是早己刻进肌肉记忆里的本能。
随着一阵悠长的交响乐前奏响起,屏幕骤然亮起璀璨的星穹——
《崩坏:星穹铁道》的登录动画在眼前展开:
无垠的宇宙中,星轨交织成网,列车划破深空,拖着绚丽的尾焰驶向未知的远方。
龙玥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点击鼠标——
流线型的星际列车开始行驶,船首迸发出耀眼的蓝白色光芒,在身后拖曳出绚丽的离子尾焰。
指尖正要再次点下,手机突然在桌面上疯狂震动起来,吓得她手腕一抖。
龙玥秀眉微皱,不情不愿地抄起手机——
「妈:57"」
一条长达57秒的语音!
少女的脸瞬间皱得像被揉烂的稿纸,连带着整个人都缩进椅子里。
她盯着那个鲜红的未读标记,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握着手机的指节都微微发白。
“......”少女的脸色有些挣扎,把手机拿远又凑近,活像在摆弄定时炸弹。
最终认命般地把音量调小,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手机边缘,像捏着只尖叫鸡似的点开了语音。
「妈(语音播放):龙玥,妈妈真的对你很失望...」
龙玥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机械地把手机放在桌上,任由那些字句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屏幕的冷光映着她逐渐失去血色的脸庞,原本就苍白的肌肤此刻几乎透明。
...又来了。
常年熬夜导致的眼袋在此时显得格外明显,那双总是闪烁着游戏光芒的眼睛,此刻像是被掐灭的星火。
语音一条接一条地自动播放:
「你从学校出来这么多年...」
(手机震动,新消息弹出)
「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又一条60秒语音接踵而至)
「无论工作还是孝心你没一样是我拿得出手的...」
(期间夹杂着鸡汤视频)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可乐罐的拉环,铝片割得指腹生疼却浑然不觉。
她下意识把手机反扣,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声音。
「这么长时间你也不说回来看看我们...」
(指甲在易拉罐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好像要我们哄你回来一样...」
(一滴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
「一个人要有良心...」
当最后一条语音播放完毕时,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鸣。
龙玥缓慢地眨了眨眼,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道脆弱的阴影。
她伸手关掉了所有社交软件的通知,动作轻柔得像在给伤口包扎。
「好了,我不想说了,真的不想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这句话落下时,她突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跟着降了几度。
她蜷缩在椅子上,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缩的落叶。
龙玥的童年,和那个年代许多孩子一样——父母外出打工,她被寄养在亲戚家,成了所谓的“留守儿童”。
有些孩子是幸运的,亲戚待他们如亲生;有些则没那么幸运,饱尝寄人篱下的心酸。
至于她...
她自己也说不清。
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愈发苍白的脸颊,嘴唇几乎失去了血色。
从小寄人篱下的日子里,打骂己是家常便饭。
无论她做什么、会不会做、想不想做、做得好不好,迎接她的永远是这样的斥责:
「笨手笨脚的!你爸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自己上山砍柴了,真是白生你了!」
「你说不想做就不想做?我们那时候不做就没饭吃!」
「这个弄好了,那其他的呢?你眼里一点活都没有的吗?」
而当她只能在电话里向父母哭诉时,得到的永远只有一句冰冷的回应:
「你听话一点就是了。」
初中三年,她拼了命地学习,终于考进了父母所在城市的高中。
她以为,这次终于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
可等待她的,只有永无止境的质问:
「你今天看书了没有?」
(她刚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你怎么又在玩游戏?我们天天上班这么辛苦,每次回来你都在玩!」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未提交的作业文档上)
「装模作样给谁看呢?听到我们回来了就拿书。」
(她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发抖)
「你看看xx家的孩子,别人...」
(她盯着地板,数着瓷砖的裂缝)
「你怎么就...」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
高考失利那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着门外传来的叹息:
「别人家的都能考上,你怎么就...唉...」
——
填报志愿时:
「学这个吧,这个好,出来容易找工作。」
她小声反驳:“...我想学烘焙。”
「这有什么用?你就这么爱吃这些垃圾食品吗?」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己经给你报名了,你爱去不去!」
——
实习前夕:
“妈...我想去X城,那里条件...”
「什么X城?!这么远,找个离家近的!」
——
实习期间:
「一整天连个电话都不打,放假你也不回家!你想干什么?翅膀硬了是不是?」
「有什么事不知道跟我们商量一下吗?」
「哦,没钱知道找我们要了?!」
她握着手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上次管你们要钱...”
嘟——
电话被挂断了。
她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喃喃道:“...都是小学的时候了。”
首到现在,自从那天被挂断电话后,她就再也没主动拨过那个号码。
过年?
她盯着屏幕上闪烁的“除夕快乐”群发消息,指尖悬在“家庭群”上方0.1秒,最终划走了。
...回家?
那个充斥着“别人家孩子”的客厅,那个永远在说“你该怎样”却从不问“你想怎样”的地方——
真的配叫“家”吗?
龙玥的手指微微发颤,伸向桌角的白色药瓶。
瓶身与可乐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她熟练地拧开瓶盖,倒出两粒淡蓝色药片。
药片在掌心滚动时折射出诡异的光泽,像两颗被压缩的星辰。
没有犹豫,她仰头将药片抛进口中,冰镇可乐的碳酸气泡在喉间炸开,带着微苦的药味一起滑入食道。
药瓶被随手丢回桌面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标签上“西酞普兰”几个小字在屏幕蓝光下若隐若现。
药效来得很快——
不过三十秒,她绷紧的肩膀就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只是瞳孔里的神采像被蒙了层毛玻璃,变得涣散而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