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香球在梁间摇晃,洒下落梅香。若曦踩着满地用红绸包裹的红枣、花生,听着喜婆高喊"早生贵子"的彩头迈进喜堂。盖头下的视线刚好看见十西爷皂靴上沾的新泥——那泥土里混着青草汁液,定是刚去校场跑过马。他腰间佩刀穗子还在轻轻晃动,沾着晨露的模样,恍惚间与记忆里那个策马踏碎月光的身影重叠。
"新妇跨鞍——"
檀木马鞍上缠着红绸,恍惚间化作木兰围场的汗血宝马。那年她摔断腿骨,是十西爷连夜背着她在泥泞中狂奔,马蹄声惊起林间宿鸟。此刻他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握着红绸另一端,拇指在她腕间轻轻一刮。这细微的触碰让若曦心头一颤,盖头下的睫毛在面颊投出细碎的阴影。
喜堂东侧,西爷负手而立。他今日罕见地穿了件靛青色长衫,腰间玉佩纹丝不动,仿佛与周遭的喜气格格不入。当若曦经过时,他右手拇指无意识地着左手腕间的佛珠——那是十三爷被幽禁前留给他的。佛珠突然"啪"地断了一颗,深褐色的檀木珠子滚落在青砖缝隙里,惊起几只觅食的蚂蚁。西爷垂眸望着珠子消失的方向,喉结微动,像咽下了满肚子未说出口的话,袖口的云纹暗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八爷站在西侧回廊,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见若曦走来,他忽然展扇遮面,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扇面上新题的《长恨歌》墨迹未干,最后一句"此恨绵绵无绝期"被一滴酒液晕开,化作模糊的泪痕。酒气混着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飘来,让若曦想起那年上元节,他们并肩赏灯时,他为她摘下的那盏兔子灯,暖黄的烛光映着他眼底的温柔。
九阿哥倚在朱漆廊柱旁,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见若曦经过,他忽然轻笑一声:"宁安郡主今日倒是安静。"他目光扫过她微颤的指尖,"怎么,不似从前那般伶牙俐齿了?"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戏谑,却藏不住眼底探究的锋芒。檐角铜铃突然被风吹响,清脆的声响掩盖了若曦盖头下的叹息。
若曦藏在盖头下的唇角微抿。这一世,她早打定主意不再卷入他们兄弟间的纷争,便只轻声道:"九爷说笑了。"声音比殿外飘进的落梅香更轻。
九阿哥挑眉,似乎对她的顺从有些意外。他正要再说什么,十爷己扯着嗓子高声招呼他入席:"老九!别在这儿杵着当门神!"粗豪的声音惊得梁间燕子扑棱棱飞走,九阿哥只得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去时,腰间香囊上的金线流苏扫过她的裙摆。
"二拜圣恩——"
朝着乾清宫方向行礼时,十爷突然打翻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八爷俯身去扶,腰间玉佩"铛"地撞在案角。若曦盖头剧烈一颤——那块羊脂玉上本该有道裂痕,是上一世她为表决绝摔出来的。如今完好无损,像从未经历过那些爱憎。殿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吹得满地红绸翻卷,恍惚间若曦又看见前世火场里翻飞的衣角,和那些被命运撕碎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