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岩城下三区,锈带边缘。
废弃的巨型管道如同钢铁巨蟒的残骸,半埋在堆积如山的工业垃圾和风化砂砾之中。
玄心找到一处相对完整的管道断口,内部空间勉强能容一人盘坐,入口被几块扭曲的金属板遮挡,形成了一个简陋而隐秘的临时据点。
这里远离窝棚区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也避开了鬼市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目光,只有废土永不停歇的风,卷着沙砾,在金属管道外壁呜咽着刮过,发出空洞而悠长的回响。
玄心背靠冰冷粗糙的内壁,盘膝而坐。
肋骨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钉,每一次深长的呼吸都牵扯着那骨裂之处,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锐痛。
后背的爪痕和左臂的撕裂伤在劣质药粉的覆盖下,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和持续的隐痛。
但这些皮肉之苦,比起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源能滞涩之痛,反而显得轻微了。
他摊开那本从老刀手中得来的《基础导引术(增补)》。
纸张粗糙泛黄,油污和汗渍浸染了边角,墨迹模糊,但比起那张只有三个姿势的残页,确实“完整”了许多。
至少,上面多了几条极其简陋、标注着“任脉”、“督脉”之类名称的虚线,以及一些关于“意守丹田”、“感气微动”、“徐徐导引”的断续口诀。
“静心…凝神…” 玄心闭上眼,默念着册子上的字句,试图驱散脑海中翻腾的血腥画面——王魁碎裂的头颅、老陈头脖颈处腐败的伤口、玄石咳出的暗红血沫… 还有三天后那未知而恐怖的岩甲蝎巢穴。
他强迫自己将意念沉入体内。
内视的景象再次清晰浮现:那张宽阔得如同干涸了亿万年的古老河床般的“气脉”网络,深邃、坚韧,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空间。
然而,此刻淤塞在其中的源能,却粘稠、沉重得如同沉积了千万年的淤泥!
它们几乎完全停滞,淤积在河床各处,散发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滞涩感。
丹田(脐下三寸),是册子上标注的起点,也是气海汇聚之所。
玄心用意念锁定了丹田附近一小股淤塞的源能泥浆。
他按照册子所述,尝试“感气微动”,“徐徐导引”。
“动…” 他心中低喝,意念化作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去“拨动”那粘稠的泥浆。
纹丝不动。
那泥浆沉重得超乎想象,意念的触碰如同蚍蜉撼树,除了带来经脉被砂纸摩擦般的微弱刺痛,没有任何效果。
“再来!” 玄心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集中精神,将意念的力量增强,如同用尽全力去推动一块深陷泥沼的巨石。
嗡… 经脉的刺痛感骤然加剧!
那一小股源能泥浆似乎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打扰,但依旧顽固地淤塞在原地,连一丝移动的迹象都没有。
巨大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
十倍!百倍!他付出的意念和承受的痛苦,换来的效率恐怕连普通修炼者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这宽阔的气脉,此刻不再是潜力的象征,而是禁锢他、阻碍他变强的巨大枷锁!
“渠阔可容洪流,然渠壁光滑则水流速疾,渠壁糙涩则水流缓滞…汝之渠,阔而涩…”
研究者的话,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再次炸响。
渠阔…水缓…如何让水快起来?
册子上说的是“徐徐导引”,是“感气微动”,是温和的顺应。
可他体内这如同万年淤泥般的源能,温和的手段根本无用!
老刀那淬毒般的话语也在耳边回荡:“…把你体内那点乱窜的‘泥浆子’给老子控住了!”
控住…疏通…推动!
一个近乎偏执的念头在玄心绝望的心底滋生、疯长!
既然温和无用,那就用强的!
用意志去砸!
去冲!
去强行疏通这淤塞的河道!
剧痛?
只要能撬动这该死的源能,再痛他也认了!
“给老子——开!!!”
玄心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不再遵循那“徐徐导引”的告诫,而是将全部的求生意志、对力量的渴望、对再生凝胶的迫切,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狩猎的恐惧,统统熔铸成一柄无形却沉重无比的意志之锤!
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狠狠地、蛮横地朝着丹田附近那股淤塞的源能泥浆中心,“砸”了下去!
轰——!
仿佛一颗无形的炸弹在体内最深处爆开!
“呃——!”
玄心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重拳狠狠击中腹部!
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哼,眼前瞬间被黑暗和金星充斥!
全身的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丝同时勒紧、切割!
那刮骨吸髓般的剧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代价是毁灭性的!
然而,在这极致痛苦的浪潮中,奇迹发生了!
那一小股被他意志重锤“砸中”的源能泥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中心处竟真的被撼动了!
粘稠沉重的泥浆在狂暴意志的冲击下,如同烧红的、半凝固的铅液,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被强行推开、搅动!
向着意念引导的方向,蠕动了一丝!
虽然仅仅是一丝!
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虽然剧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但玄心布满冷汗和痛苦扭曲的脸上,那双紧闭的眼睛却猛地睁开,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狂喜精芒!
动了!
真的动了!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无比清晰的暖流,随着那泥浆的艰难蠕动,如同冰封河面下涌动的第一缕暗流,缓缓淌过了那一小段被意志强行冲开的“河道”!
暖流所过之处,那毁灭性的剧痛,竟奇异地…被抚平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一股源自生命深处的微弱活力,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随着这丝暖流悄然滋生,浸润着沿途饱受摧残的经脉!
“有效!这法子…有效!” 玄心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和劫后余生的战栗。
他顾不上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也顾不上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和虚弱,眼中只剩下那一点微弱的、用命换来的希望之火!
他再次闭上眼,忍受着经脉撕裂的剧痛,如同一个在刀山上行走的苦行僧,再次凝聚起那不屈的意志之锤,朝着另一处淤塞点,狠狠地“砸”了下去!
轰!
剧痛!
微弱的蠕动!
一丝暖流…
周而复始。
废弃的管道内,只剩下粗重艰难、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和废土风沙在管道外壁永不停歇的呜咽。
时间在剧痛与微弱的希望中艰难流逝。
三天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铁岩城巨大的能量护罩在西方天际投下朦胧的光晕,如同巨兽沉睡的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