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陈牧被帐外的号角声惊醒。
他翻身坐起,狼头刀的刀鞘在草席上划出轻响——昨夜演武殿里与韩信推演的背水阵还在脑海里翻涌,青铜神像的温度似乎还烙在胸口。
掀开帐帘,只见赵猛正叉着腰站在空地中央,玄铁铠甲上还沾着昨夜烤火的草屑:“陈十夫长,统帅部的令箭到了。”
赵猛甩来的羊皮卷上盖着朱红大印,墨迹未干:“北戎退至雁翎关,各郡整军反击。
云州军领命夺关,你带二十轻骑先行探路。“
陈牧的拇指蹭过羊皮卷边缘——雁翎关他在沙盘上看过十遍,两侧是刀削般的山壁,关前一条隘道容不得三骑并行,确是“一夫当关”的地势。“为何选我?”他抬头时,正撞进赵猛发红的眼。
这位百夫长昨夜定是没合眼,下巴上的胡茬扎得军牌叮当响:“你小子前天砍翻三个敌将时,老子数着呢。
再说——“他拍了拍陈牧腰间的狼头刀,”你那拒马桩加热灰的鬼点子,比老子吃了三十年军粮的脑子活泛。“
李三斤端着粥碗从伙房跑过来,碗沿的粥汤泼在麻鞋上:“十夫长,我、我也想去!”他袖管里鼓鼓囊囊,陈牧不用看也知道是藏了半块烤饼——这小子自上次泼热灰后,总爱往他兜里塞吃食。“行。”陈牧接过粥碗,“但得把你那身伙夫褂子换了。”他指了指角落的皮箱,里面叠着三套北戎斥候的短褐,衣襟上的狼头刺绣还带着血渍。
日头爬到三竿高时,二十骑出了云州营。
陈牧走在最前,皮靴底下垫着从敌尸上剥下的羊毛毡——北戎人习惯在靴底塞羊毛防雪,这点他昨夜用演武殿的兵法阁查了整夜。
身后的李三斤缩着脖子,短褐的领口太大,冷风往脖子里灌:“十夫长,咱这口音...能成么?”
“把‘大靖狗’说成‘大靖羔子’。”陈牧回头,马镫磕在李三斤的马腹上,“北戎老卒骂娘时爱带‘羔子’,你昨夜练了百遍,再错就把你绑旗杆上。”他话音未落,左侧山坳里传来马蹄声。
二十骑同时勒马,陈牧的手按在腰间的骨牌上——那是北戎斥候的联络信物,用牦牛骨磨成,刻着狼头。
三骑从雾里钻出来,为首的络腮胡用马鞭挑起陈牧的骨牌,刀尖几乎戳进他咽喉:“哪个旗的?”
“铁狼旗,巴图部。”陈牧的声音粗哑,像含着口沙砾——这是他照着演武殿里韩信虚影的教导,特意压了声线。
络腮胡的刀尖顿了顿,突然用马鞭抽向李三斤的马臀:“羔子,说段咱们草原的狼儿歌!”
李三斤的马惊得前蹄扬起,他却没慌,扯着嗓子喊起来:“狼行草尖月,血沾马蹄霜——”那调子荒腔走板,倒真像牧人在马背上瞎哼的。
络腮胡的刀收了,冲陈牧咧嘴:“成,滚吧。”
雁翎关的轮廓在暮色里显出来时,陈牧的后颈沁出冷汗。
关墙上的火把连成串,照得“北戎”二字的旗幡猎猎作响,但他注意到——中军大帐前的狼头旗是新换的,旗杆下没有拴着主将的乌骓马。“主将不在。”他低声说,李三斤的耳朵动了动,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当夜三更,陈牧蹲在关墙下的枯树林里。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神像,指尖轻轻叩了三下——这是给西侧佯攻队的信号。
片刻后,关北突然传来喊杀声,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
守关的北戎兵乱作一团,几个小校提着刀往北门跑,陈牧的手指在掌心画了个圈,二十骑分成两队,他带李三斤等五人猫着腰往西南角摸去。
通讯台建在关墙最高处,架着五根涂了松油的信旗竿。
陈牧的狼头刀割断第一根绳索时,李三斤突然拽他衣角——转角处传来皮靴声。
两个巡逻兵扛着长矛走过来,其中一个打了个酒嗝:“老子就说那伙人是诈——”
陈牧的刀光比话音更快。
他反手勒住第一个人的脖子,狼头刀的刀背砸在第二人的后颈,两人软倒时,李三斤己经扑上去捂住他们的嘴。“把他们捆进柴堆。”陈牧扯下信旗上的狼头布,“烧了。”
火起的瞬间,关里的喊杀声更响了。
陈牧望着西侧被引走的敌兵,摸出腰间的火折子,在第五根信旗竿下点了把火。
松油遇火即燃,橘红色的火苗窜上半空——这不是北戎的求援信号,而是大靖军约定的总攻暗号。
当第一声号角从云州营方向传来时,陈牧己经带着人冲上了箭楼。
他踩碎敌将的令箭盒,狼头刀架在守关副将的脖子上。
那副将的铠甲还没系好,腰间的玉牌撞在栏杆上叮当作响:“你、你怎么...”
“因为你们的狼头旗,没沾过血。”陈牧擦了擦刀上的血,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远处,大靖玄色战旗的浪头正漫过山脊。
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神像,能清晰感觉到,演武殿的门楣上,“兵法阁”的金字正在发烫——更狠的仗,才刚刚开始。
守关副将的喉结在狼头刀下滚动,甲叶相撞的脆响比心跳还清晰。
陈牧能闻到他身上的奶酒气——北戎贵族爱用马奶酒浸甲防锈,这是演武殿里查过的细节。“你...你要杀我?”副将的手死死攥住腰间玉牌,那是北戎左贤王亲赐的虎符,此刻在晨光里泛着青白。
“杀你?”陈牧的拇指刀背,“你家主帅阿古达木的乌骓马没拴在旗杆下,中军帐的狼头旗是新换的——”他突然用刀尖挑起副将的下巴,“昨夜子时,阿古达木带着三千精骑去抄云州粮道了吧?”
副将瞳孔骤缩。
陈牧知道自己赌对了——昨夜在演武殿推演时,韩信虚影曾敲着沙盘说:“凡关隘易主,必查主将踪迹。”北戎人惯会声东击西,雁翎关不过是枚弃子。
他反手抽出副将腰间的令箭,狼头纹的青铜令在掌心发烫:“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指向关下——大靖玄旗己漫到半山,喊杀声里混着战鼓,“要么开城投降,保你全家回草原;要么等阿古达木回来,他会砍了你的头祭旗,因为你连个空关都守不住。”
副将的膝盖开始打颤。
陈牧冲李三斤使了个眼色,这小子立刻从怀里摸出块炭,在撕下的信旗布上涂了两行北戎文:“左贤王有令,雁翎关弃守,速退至黑风崖汇合。”他把布帛往副将怀里一塞:“让你的亲卫把这个传遍营垒,再让号手吹退军号。”
“可...可战鼓...”副将盯着越来越近的玄旗。
“那是云州军的牛皮鼓。”陈牧扯下自己的短褐,露出底下大靖玄甲,“你听——”他突然提高嗓门,“弟兄们!
雁翎关的北戎狗要投降了!“
关墙下的二十骑立刻呼应,喊杀声里混进“缴械不杀”的吼喝。
副将的亲卫从箭楼往下望,只见漫山遍野的玄甲在晨雾里翻涌,竟比北戎全营兵力还多三倍。
他突然跪下来,用刀尖挑起狼头旗的旗杆:“开城门!
放吊桥!“
当吊桥砸在护城河上的闷响传来时,陈牧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李三斤凑过来,短褐下的烤饼硌着他腰:“十夫长,您咋知道阿古达木去抄粮道?”
“演武殿里,韩信跟我说过。”陈牧摸了摸胸口的青铜神像,“北戎人缺粮,打雁翎关就是为了抢云州的粮草。”他望着潮水般涌入的大靖军,突然笑了,“再说了——”他踢了踢脚边的令箭盒,“这盒子里装着十二支令箭,可阿古达木昨夜若在关里,至少会用三支调兵。”
※※※
演武殿的青铜门在陈牧身后轰然闭合时,他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那是历代名将虚影留下的战血气息。
兵法阁的金字牌匾悬在正上方,底下的檀木架上,一卷《韩信兵法》正泛着幽光。
他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及竹简,殿内的时间流速便骤然加快——外界的日头才爬到竿顶,这里己换了三回月相。
“围魏救赵...围魏救赵...”陈牧盘腿坐在蒲团上,竹简的字迹在眼前游动。
昨夜智取雁翎关的画面突然涌来:他用假消息引开敌兵,用火光虚张声势,这不正是“攻其必救,示敌以虚”?
他猛地拍向膝盖,竹简上的字迹突然清晰,一行朱批跃入眼帘:“兵者,诡道也。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叮——”
青铜神像突然发出清鸣。
陈牧抬头,只见兵法阁的穹顶裂开道金缝,一线光落在他眉心:“检测到宿主结合实战推演兵法,兵法境界突破入门,进入小成!”
他摸了摸发烫的额头,雁翎关的每处细节都在脑海里立体呈现:关墙的高度,隘道的宽度,敌兵的换岗时间...这些原本零散的信息,此刻竟自动串联成战阵图。“原来这就是小成...”他喃喃自语,“从前看沙盘是看石头,现在看沙盘...是看活的兵。”
“陈百夫长!”
赵猛的大嗓门撞开帐帘时,陈牧正擦着狼头刀。
这位百夫长手里提着两坛烧刀子,玄铁铠甲上挂着红绸,连络腮胡都扎了红绳:“统帅部的捷报刚到!”他甩来块青铜虎符,“从今天起,你统领云州营第三百夫队!”
陈牧接过虎符,指尖触到凸起的“百夫长”铭文。
虎符还带着赵猛的体温,混着烧刀子的酒气:“赵百夫长,我才当了三天十夫长...”
“屁话!”赵猛拍开酒坛,酒液溅在虎符上,“老子当年砍了五个敌将才当百夫长,你小子带着二十骑端了雁翎关,统帅说这是云州十年最大的捷!”他把酒坛塞给陈牧,“喝!
喝了这坛,你就是老子的兄弟!“
酒液入喉时,陈牧尝到了铁锈味——那是演武殿里的战血,是雁翎关上的刀光,是云州百姓眼里的希望。
他抹了抹嘴,望向帐外。
新拨的一百精骑正列队,李三斤穿着皮甲站在最前,怀里还揣着半块烤饼,见他望来立刻挺了挺腰。
“百夫长!”李三斤的嗓门带着破音。
陈牧握紧虎符,望着雁翎关外接天的草原。
那里有北戎的王庭,有阿古达木的精骑,有更险的关隘,更狠的仗。
他摸了摸胸口的青铜神像,演武殿的门楣上,“阴兵殿”的金字正在若隐若现。
“集合。”他翻身上马,狼头刀在阳光下划出寒芒,“从今天起,每天寅时三刻练刀,卯时练阵。”他扫过队列里参差不齐的甲叶,“我不管你们从前是伙夫还是马夫——”他的声音沉下来,像演武殿里韩信虚影的语调,“从现在起,你们是陈牧的兵。”
晨风吹起他的玄甲,远处传来北戎方向的狼嚎。
陈牧踢了踢马腹,马蹄声撞碎了黎明的寂静。
他知道,真正的战神之路,才刚刚——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