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门洞开的刹那,陈牧胯下马匹前蹄扬起,在青石板上凿出两个冰碴飞溅的坑。
三万边军的甲叶摩擦声混着战马喷鼻声,像滚过天际的闷雷。
他侧头时,瞥见城楼上赵猛举着的陶碗晃了晃,酒液泼在城砖上,冻成蜿蜒的银线——那是当年雁翎关破敌时,老将军亲手埋在城墙根的庆功酒,今日竟用来送他出征。
“偏将大人!”
沙哑的唤声从马队旁传来。
陈牧低头,见李三斤裹着油腻的棉袍挤在送行的民夫里,冻红的鼻尖上还沾着灶灰。
这小子手里举着个布包,抛起来时在晨光里划出白弧:“火绒!
新晒的!“陈牧伸手接住,布包还带着体温,里面是整整齐齐码好的艾绒和火石,边角用麻绳仔细捆了三道——和三天前塞进他行囊的那十包,是同样的手法。
“跟上队伍!”陈牧把布包塞进鞍囊,马鞭梢轻轻点了点李三斤的肩膀。
伙夫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被点燃的火绒:“小的给大人留了热乎的炊饼!
等您回来......“
“出发!”
号角撕裂晨雾,陈牧的玄铁虎符撞在甲胄上,发出清越的响。
他能感觉到身后三万道视线黏在背上——三天前还是运粮苦力的他,此刻腰间挂着偏将印,枪杆上“止戈”二字被掌心的汗浸得发亮。
前世军校沙盘上的推演、演武殿里与白起对刺的每一招,此刻都化作血液里的热流:北戎十五万骑兵又如何?
他要让这些马背上的狼,在狼牙谷尝尝中原兵法的利齿。
行军第三日正午,前军斥候的马蹄溅起雪沫,滚到陈牧马前。“报——北戎前锋五千,己扎营狼牙谷口!”
陈牧眯眼望向远处。
狼牙谷两侧山崖如刀削,谷口宽不过两丈,谷内却能容下万余人马。
北戎人显然想以谷口为盾,等主力到齐再长驱首入。
可他们忘了,这谷口既能挡人,也能困人。
“传令:步兵卸甲,裹草覆雪;骑兵解铃,衔枚疾走。”陈牧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轻骑营带三百人,绕谷后十里断敌退路。
火油队随我,去谷口左侧松林。“
“将军,这雪天火油......”亲卫队长欲言又止。
“雪厚三尺,火起时先化水,再蒸腾成雾。”陈牧扯下一片雪花按在掌心,“等北戎人被呛得睁不开眼,就是我们的刀出鞘时。”
暮色漫过狼牙谷时,陈牧蹲在松林里,看着谷口的北戎营火像一串红果。
他摸了摸腰间的鬼头刀——这是演武殿里挑战张辽时,用十场胜利换的“破阵刀”,刀脊刻着二十八道血槽,此刻正微微发烫,像在催促他动手。
“换岗了。”身旁的幽冥卫小旗官压低声音。
陈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营门前两个北戎兵跺着脚,其中一个解下皮帽挠头,另一个拎着酒壶灌了一口,哈出的白气里飘着奶酒的腥甜。
“跟紧。”陈牧的刀滑出半寸,寒芒掠过雪地。
五百幽冥卫像影子般从松林里漫出来,雪在他们脚下软得像棉花——这是演武殿里跟吴起学的“踏雪步”,专破雪地行军的动静。
营门的牛皮帘刚被掀起一角,陈牧的刀己割断了哨兵的喉管。
那北戎兵瞪圆眼睛,手还抓着腰间的骨刀,血却先一步浸透了皮裘。
陈牧一脚踹开帐篷,烛火映出帐中挂着的狼头旗,案后坐着个戴金狼冠的汉子——正是北戎前锋统领乌里布。
“汉狗!”乌里布抓过身边的短斧,斧刃带起一阵风。
陈牧侧身闪过,刀背磕在对方手腕上,“咔嚓”一声,短斧当啷落地。
不等乌里布惨叫,他反手扣住对方后颈,刀尖抵住咽喉:“喊降,活;不喊,死。”
“降......降!”乌里布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牧反手一刀划开他的喉咙,血溅在狼头旗上,把狼眼染得猩红。
他扯下旗杆,狼头旗在手中猎猎作响——这是北戎人最忌讳的“夺旗之辱”,没了军旗,这支前锋就成了没头的狼。
“敌将死了!
军旗没了!“不知哪个北戎兵尖叫起来。
营地里瞬间炸了锅,骑兵撞翻帐篷,步兵踩碎火盆,雪地上满是挣扎的马蹄印和带血的皮靴印。
“杀!”陈牧把狼头旗倒插在雪地里,吼声震得松林落雪。
两侧山崖上顿时响起喊杀声,三万边军如潮水般涌下,刀枪在暮色里织成一片寒光。
火油队早把浸了油的枯枝推进营区,此刻火把一丢,雪水蒸腾起白雾,北戎人在雾里互相砍杀,惨叫声混着火焰的噼啪声,像极了演武殿里白起布下的“焚营阵”。
子时,硝烟散尽。
陈牧踩着没膝的积雪走进谷口,狼头旗的残火还在冒烟,照见满地的断刀、碎甲,还有北戎人冻成冰雕的脸。
亲卫队长捧着个青铜酒壶过来:“将军,赵将军派人送来的,说是当年雁翎关的庆功酒。”
陈牧拔开壶塞,酒香混着血腥气冲进鼻腔。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液烧得喉咙发痛——这痛让他想起演武殿里,霍去病的虚影曾说:“真正的胜利,不是杀多少人,而是让剩下的人,不敢再举刀。”
营火重新升起来时,陈牧摸了摸胸口。
那里有个温热的触感,像有人在敲一扇青铜门——是演武殿的提示。
他望着北方的星空,嘴角勾起一抹笑:“乌图汗的十五万大军,该尝尝更厉害的了。”
夜风卷着雪粒扑来,陈牧裹紧披风走向帅帐。
他知道,等天一亮,演武殿的青铜门就会再次打开,而门后,或许正站着那位持槊的少年将军,腰间的银鞍上还沾着祁连山的雪。
营火在雪地里连成一串暗红的珠子,陈牧解下甲胄时,胸口那阵温热的触感又涌了上来。
他指尖刚碰到锁子甲的搭扣,青铜门的嗡鸣便从骨髓里漫开——演武殿的召唤比他预想的更快。
“李三斤,守好帅帐。”他扯下染血的披风搭在案上,转身时靴跟碾过半块冻硬的炊饼。
那是李三斤偷偷塞进来的,还带着灶膛余温的麦香,此刻却被踩得粉碎。
伙夫应了声,缩在帐角拨弄火盆的手顿了顿,抬头时只看见陈牧的背影没入一团青雾——那是演武殿特有的气息,带着点古松树脂的苦香。
青铜门在陈牧面前缓缓打开的刹那,他听见系统提示的清越声响:“三十次名将挑战完成,可选择新对手。”殿内雾气翻涌,十二盏青铜灯依次亮起,灯影里浮现金戈铁马的幻影。
当“霍去病”三个字在光幕上流转时,陈牧的手指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按了上去——三日前那坛庆功酒烧喉时,他分明听见演武殿深处传来少年将军的声音:“真正的胜利,是让剩下的人不敢举刀。”
演武场的雪突然落得急了。
陈牧握刀的手紧了紧,对面的虚影正踏着碎琼乱玉走来。
那人身着玄铁鱼鳞甲,腰间银鞍上沾着祁连山的雪,手中长槊的锋刃映出冷光——正是史书记载里“封狼居胥”的霍嫖姚。
“后辈陈牧,讨教。”陈牧抱刀行礼,话音未落,长槊己带起破风之声。
他旋身侧避,刀背磕在槊杆上,震得虎口发麻。
这是他第一次在演武殿感受到如此清晰的压迫感——霍去病的枪势不似白起刚猛,却如草原狼捕猎,每一招都卡着他呼吸的间隙,连退三步时,靴底在雪地犁出三道深沟。
“好个‘闪电突击’!”陈牧咬碎舌尖,血腥味涌进喉咙。
前世军校里学的“机动防御”突然浮上脑海,他反手将鬼头刀插在雪地里,从腰间抽出短刃——这是方才急中生智,用演武殿石台上的断剑磨的。
霍去病的槊尖再次刺来,他不闪不避,短刃划向对方手腕,逼得长槊偏了半寸,同时旋身抓住槊杆,借势一拧。
“当!”长槊砸在雪地上,溅起半人高的雪雾。
陈牧趁机压上,鬼头刀抵住虚影咽喉时,额角的汗己经结成冰碴。
演武殿的雾气突然翻涌,霍去病的虚影化为点点星光,一枚青铜简牍落在他掌心,上面“飞骑战法·残页”六个字正在发光。
“原来如此......”陈牧指尖抚过简牍,残页里的兵道如活物般钻进脑海——利用骑兵机动性制造局部优势,用最小代价撕开敌阵。
他攥紧简牍,掌心被青铜硌得发红:“北戎的骑兵,该尝尝以骑制骑的滋味了。”
演武殿的门闭合时,帅帐外的更鼓声正好敲过三更。
陈牧掀开门帘,迎面撞上李三斤端着的热粥,白气糊了伙夫的眉毛:“将军可算出来了!
方才斥候快马加鞭,说北戎王庭炸了——乌图汗把金狼杯都摔了,派了赫连烈带十万大军来!“
陈牧接过粥碗的手顿住。
赫连烈的名字他听过,北戎第一战将,最善用骑兵包抄,去年秋掠时血洗过三个边镇。
他舀起一勺粥,却尝不出味道:“消息可靠?”
“小的听亲卫队长说的,北戎前锋的败报是用快马加鞭送的,乌里布的人头都挂在王庭城门了。”李三斤搓着冻红的手,“那赫连烈在帐外跪了半夜,说不砍了将军的头,就把狼旗倒插在云州城上。”
陈牧放下碗,碗底磕在案上发出脆响。
他展开地图,指尖停在“雁回岭”三个字上——那里两侧是悬崖,中间一条羊肠小道,最窄处只能过两骑。“传令下去,明日拔营,往雁回岭撤。”他抬头时,眼中有火焰在烧,“另外,让细作往北边放风,就说我军粮草只够三日,前锋胜了全靠侥幸。”
“将军,这是要......”李三斤的声音突然低了,他想起陈牧上次用“踏雪步”摸营时,也是这样眼里冒火。
“诱敌。”陈牧抽出腰间长枪,枪尖在帐内划出银弧,“赫连烈打了半辈子顺风仗,最听不得’侥幸‘二字。
他若孤军冒进......“他的枪尖点在雁回岭的”鬼哭峡“上,”这里的石头,会替我们说话。“
第五日正午,陈牧立在雁回岭最高处的望楼里。
北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望着北方天际线腾起的尘烟——那是十万骑兵奔袭的痕迹,像一条黄色的恶龙,正朝着鬼哭峡的方向游来。
“将军,赫连烈的前军己过青石滩!”斥候的声音被风撕碎。
陈牧握紧长枪,枪杆上“止戈”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他望着尘烟里若隐若现的狼头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飞骑战法,该试试了。”
山脚下,工兵营刚把最后一批拒马桩埋进土里。
远处尘烟更浓了,隐约能听见北戎骑兵的呼哨声,像狼群在夜里的长嚎。
陈牧摸了摸怀中的“飞骑战法”残页,残页上的纹路突然发烫——那是演武殿里霍去病的战魂在共鸣。
“准备。”他的声音混在风声里,却清晰地传向每一个藏在岩石后的士兵,“真正的猎场,才刚刚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