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梵镜笑着坐下来。
她爹擅长战场上那些计谋。
后宅的弯弯绕绕,他倒是不懂。
“爹爹,三叔与三婶感情不好,且当年三婶是用了计谋进门的。您与娘亲离心,那只会将中馈交给二婶。三叔不喜人情往来,自然而然,外宅之事只好交给二叔。是也不是?”
镇国公神情凝重,点头。
“当着镇国公府的家,手中油水,来往宾客,身份与普通京官能接触到的差了太远,若您是二房,得过这样的好处,还会想失去吗若是不想失去,要怎么样才能长久地将这份权利捏在手心里呢?”
镇国公瞳孔微缩。
“您若跟娘亲一直离心,他们便一直能钻空子,掌握着镇国公府的中馈。同时,让娘亲跟我与弟弟离心,这样,我们姐弟才能一直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就像你与娘亲被她们捏在手里的软肋。有我们在手,就算知道府内账务有问题,你们敢向他们问责吗?”
“不敢。”
镇国公闭了闭眼,眉头紧锁。
“以及,让您与娘亲离心的这个人也很关键,张姨娘,您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谢梵镜笑意盈盈。
她手底下的人很厉害,查东西很快。
“张姨娘,曾与二叔定过娃娃亲。二十年前,她家族倾覆,举家被流放。张姨娘因容色出众,擅长音律,入了教坊司。后来二叔无意中撞见她,为她赎身。”
“所以,张姨娘那一双儿女父亲,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镇国公想到许多年前,极疼爱谢二爷的老镇国公有次勃然大怒,罚谢二爷跪了七日祠堂。
不久后,又立刻为谢二爷张罗了一门婚事,就是二夫人。
再想起最近谢二爷频频让他多照顾些谢春柠的言语,以及那日张姨娘的失态。
还有这些年,他统共只与张姨娘圆房过两次,每一次,都恰好是他喝醉断片被设计的。
世上真有真么巧的事吗?
自然不可能!
他愤怒极了!
“庶子尔敢!”
男人最讨厌的,便是戴绿帽子。
尤其这绿帽子还是被人设计戴上的!
镇国公愤怒地捏紧拳头:“我要让张氏跟那两个贱种,还有谢璘付出代价!”
谢梵镜唇边始终带着淡笑:“父亲,别急。今日,我只是想让您知道这些事,让您有个心理准备,日后家中出了什么事时,您也好帮我打圆场。惩罚他们这件事,还不急。咱们一步一步来。”
镇国公想到这么多年,被贱人们害得自己险些妻离子散,那口郁气就无法咽下。
“你想怎么做?”
谢梵镜笑道:“这么多年,二房与太夫人一直拿咱们一家子寻开心,将咱们当成可随意戏弄的瓮中之鳖,咱们自然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们最在意什么,最想得到什么,我们就让她们得不到。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镇国公看着谢梵镜的眼神中,慢慢带上些赞赏。
“照微,你如今很有些我谢家嫡长女的风度了。思虑极为周全。”
照微是谢梵镜及笄时,靖宁侯府太夫人为她取的字。
寓意为镜照万象,微处见真,梵心通明,洞见幽微。
太夫人希望自己的外孙女,通达世事,灵秀聪慧。
谢梵镜没辜负这个名字。
前日,镇国公看到谢梵镜竟被仆妇丫鬟拿捏在手中,还做出怯懦的模样。
说实话,就算因林岚的缘故很疼爱这个嫡长女,镇国公也多少有些失望。
他是一头猛虎,怎么能生出柔弱的女儿呢?
今日,谢梵镜终于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理智勇敢,聪慧冷静的一面。
她甚至还是先查清了一些事,再先斩后奏的。
镇国公很欣赏,又有些惋惜:“照微,你若是个男子,我们镇国公府,后面数十年,我便一点不忧愁了。”
谢梵镜唇角笑容扩大:“父亲,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男子能做到而女子做不到的。女子只是受身份桎梏,能力上没有差距。”
“嗯,你说得对。”镇国公点头附和。
心中却还是叹息。
谢梵镜的资质,比家中下一辈的所有男子,都要好上许多。
可惜是女儿身。
谢梵镜又说:“父亲,我还有个建议。”
有了前面的事情铺垫,现在谢梵镜无论说什么,镇国公都觉得自己不会再意外了。
但等谢梵镜真的说出口,镇国公还是有些震惊。
她说:“父亲,现在我们国公府最紧要的,是先分家。然后,您找个机会对圣上说自己身受重伤,换个人去守边防。”
她想了想,给出人选:“就让大哥去吧!”
镇国公拧眉。
“可是”
谢梵镜打断他的话:“父亲,西川被您连夺五城,最近不敢轻举妄动。大哥跟在您身边许久,您的本事他至少学会了六成,有他在,您大可以放心。”
她放出个诱饵:“难道您不想借着养伤的机会,将家中事情一一肃清,再与母亲重修旧好,解除误会吗?再说,有些事,也需要先引蛇出洞,才能知道披着人皮的究竟是人是鬼。”
镇国公受到巨大冲击,他有些难以置信道:“你是说,军中也许有奸细?”
谢梵镜点头:“不止军中。”
当年镇国公被冤枉通敌叛国。
二叔一家出了力,暗地里,还有其他人也在出力。
至少,军中传出来那些镇国公与西川的亲笔信,就是军队里的内奸做的。
至于这人是谁,谢梵镜猜测,至少是镇国公的心腹或者亲近之人。
这个范围挺大。
因为镇国公是个坦率之人,他心思坦荡,从不会随意揣测他人。
尤其是身边亲近之人。
镇国军由历代镇国公掌管,世代守卫边疆。
他这一代的亲信,几乎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无论内奸是谁,镇国公都不敢相信。
镇国公沉默良久。
他着光滑的黄花梨桌面思考。
最后他叹息一声:“好,我都听你的。”
“父亲,若出现腐肉,第一件事情,是将它剜掉。不破不立。”
说完,谢梵镜告退。
今夜,镇国公恐怕难以入眠了。
谢梵镜领着几个丫鬟,穿过小花园。
小花园某处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
“谁在那儿?!”
白芨厉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