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实习律师的第一天就被逼到悬崖边
云安市明诚律所的玻璃门在顾砚身后合拢时,他听见自己西装袖口摩擦行李箱拉杆的沙沙声。
这是他淘来的二手三件套,熨烫得过分平整的衣领蹭着后颈,像外婆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小砚,法律是把刀,握刀的手要稳。”
前台小姐的指甲盖敲在他的实习协议上,红底白点的甲油剥落了一块:“顾砚是吧?靠奖学金进的实习生?”她扫过简历最后一行“云安政法大学法学硕士”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屑的阴影,“七楼茶水间有台老复印机,先去认认地方。”
顾砚低头接过工牌,金属牌面凉得扎手。
他拖着行李箱往电梯走,镜面墙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28岁,实习律师,这西个字像块磨盘压在肩上。
母亲去世那年他12岁,跪在劳动局门口看调解书上“程序尚未完结”的红章,后来才懂有些正义,等不到程序走完。
午休时,手机在茶水间嗡嗡震动。
同学群“法海无涯”的消息跳出来:“顾大硕士今天又帮人印了多少份起诉状?”发消息的是张凯,本科时总把“我爸在市律协”挂在嘴边的公子哥,配图是他站在金茂大厦32层律所前台的照片,西装袖口露出卡地亚蓝气球。
“听说明诚接的都是鸡毛蒜皮的离婚案?”另一个同学接话,“顾砚这种穷学生,能混到执业证就算烧高香了。”
顾砚把手机倒扣在复印机上,玻璃面板倒映出他泛红的眼尾。
茶水间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他摸出保温杯喝了口陈皮茶——外婆泡的,说能降火。
可喉间的苦涩比火更烫,他想起今早路过市立医院时,看见的那个抱着孩子在急诊大厅哭的女人,和记忆里跪在劳动局的母亲重叠。
下午三点,林婉清把一沓文件拍在他桌上。
这位明诚律所的资深律师有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正翻着案件进度表:“明天跟我去听房屋买卖合同纠纷案的讨论会,客户是李小芸,买了恒远地产的期房,延期两年没交房。”她顿了顿,钢笔尖敲了敲“补充协议”西个字,“重点看这份协议,客户说没签过。”
顾砚的手指刚触到那份泛黄的A4纸,太阳穴突然炸开刺痛。
他踉跄着扶住桌角,眼前浮现出三幅画面:第一幅,他举着李小芸的签名鉴定报告,对方律师冷笑“电子签名也能伪造”;第二幅,他调取了售楼处监控,画面里销售经理把文件推给孕妇模样的女人;第三幅,他翻出恒远地产近三年的延期交房记录,发现所有“补充协议”都是同一人代签。
“顾砚?”林婉清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他猛地抬头,额角沁出冷汗,文件上的字迹却比刚才更清晰——“乙方自愿接受延期,不得主张违约金”的落款,和他手机里存的李小芸产检单签名,运笔弧度明显不同。
“没事。”他扯了扯领带,假装整理文件,余光瞥见林婉清己经转身。
他想起今早外婆遗物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背面写着“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或许迟到的正义,需要有人推它一把。
讨论会在八楼会议室。
顾砚跟着林婉清进去时,高志远正跷着二郎腿抽烟,烟灰落在“恒远地产战略合作协议”上。
这位律所合伙人的金表在灯光下晃眼:“这案子不用深查,恒远是咱们的老客户,去年贡献了三百万律师费。”
“可客户李小芸——”林婉清刚开口,高志远就挥了挥手:“她一个单亲妈妈能翻出什么浪?明天让她签个和解协议,赔两万块打发了。”
顾砚的目光扫过会议室角落。
穿褪色蓝布衫的女人正蜷缩在皮椅里,怀里抱着个裹着旧毯子的孩子,孩子的额头烧得通红,她用袖口抹眼泪,动作轻得像怕惊着谁。
那是李小芸,他今早路过急诊时见过的女人——她当时攥着缴费单,护士说“还差三千”,现在她的眼睛里,连泪都快流干了。
散会后,林婉清在楼梯间拦住他:“别多管闲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高合伙人和恒远的关系,不是你能碰的。”
顾砚望着楼梯间窗户透进来的暮色,想起【系统】推演时,第三幅画面里恒远地产的延期记录——从2019年至今,共有17起同类纠纷,所有“补充协议”的代签人,都是恒远法务部的王经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李小芸的签名鉴定报告,和他熬夜查的《民法典》第577条:“当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义务,应当承担继续履行、赔偿损失等违约责任。”
第二天晨会,高志远的钢笔尖在会议记录上戳出洞时,顾砚站了起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会议室回荡:“恒远地产提供的补充协议系伪造,根据鉴定报告,签名与李小芸本人笔迹不符。依据《民法典》577条,我方有权主张全额违约金及延期损失。”
高志远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钢笔“啪”地断成两截。
林婉清翻资料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眼里多了丝探究。
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顾砚看见李小芸攥着孩子的手,指节发白却慢慢松开——她在笑,比哭还难看的笑。
散会时,林婉清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你知道你在得罪谁吗?恒远的周总,连市政法委都要给三分面子。”
顾砚望着窗外飘起的雨,想起系统推演时第三种路径的终点:周鸿远,恒远地产董事长,慈善晚会上捐建希望小学的照片,和黑市上倒卖救灾帐篷的监控截图,在他脑海里重叠。
他攥紧西装内袋的U盘,指腹触到边缘的棱角,像触到那把磨了十二年的刀。
“知道。”他说,声音轻得像雨丝,“但总得有人推正义一把。”
李小芸在律所门口等他时,雨己经下大了。
她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雨水顺着伞骨滴在旧胶鞋上:“顾律师,我想告他们。”孩子烧得迷迷糊糊,伸手抓她鬓角的白发,她低头亲了亲孩子滚烫的额头,“就算输了,也让我女儿知道,妈妈没认怂。”
顾砚摸出伞递过去,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背。
系统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这次他看清了推演结果的最后一行字:“证据链完整度87%,胜率63%。”他笑了,比任何时候都笑得真切:“我们不会输。”
雨幕里,李小芸抱着孩子的背影渐渐模糊,顾砚低头看表——下午三点,距离他成为执业律师,还有364天。
但有些事,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