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阳光斜斜地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教室光洁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宋栀晚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物理题上。复杂的电路图,交错的导线,各种电阻电容的符号像一群冷漠的士兵。她试图分析电流走向,计算等效电阻,但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处——飘向前排那个偶尔传来的、祁景秋压低的笑语,飘向周围那些看似专注、实则对她充满审视的目光。心绪烦乱,笔下的演算也显得滞涩不堪。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教室。大部分同学都在安静自习。夏晚星在她斜前方,坐得笔首,正专注地攻克着一道数学难题。纪清璃和同桌在轻声讨论着什么,表情认真。前排靠窗,祁景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侧脸沉静,只有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祁景秋身上。
祁景秋没有坐在祁景凉旁边(正式排座后,她坐在了靠墙的另一个位置)。她正侧着身子,和后排的一个女生头挨着头,兴致勃勃地分享着什么。她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造型极其可爱的毛绒挂件,是一只圆滚滚、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兔子,眼睛是两颗亮晶晶的黑曜石,在阳光下折射着细碎的光芒。祁景秋的手指爱惜地抚摸着兔子柔软的绒毛,脸上洋溢着纯粹而明亮的喜悦,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她正小声地、雀跃地向同伴展示:“……是不是超可爱?我哥昨天路过那家店,一眼看到就说这个适合我!他眼光超好的对吧?”
后排的女生配合地发出低低的赞叹:“哇!真的好萌!祁景凉对你真好!”
祁景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那当然!我哥最疼我了!” 她宝贝似的把兔子挂件捧在手心,指尖轻轻戳了戳兔子圆鼓鼓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被宠爱的、理所当然的娇憨。
那一瞬间,兔子挂件折射的阳光,祁景秋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以及那句充满炫耀和幸福的“我哥最疼我了”,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捅进了宋栀晚心底最脆弱、最黑暗的角落!
连日来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被孤立的痛苦、被误解的难堪……所有被她强行压抑的情绪,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炸药桶,在这一刻被祁景秋那刺眼的幸福笑容彻底引爆!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笑得这么无忧无虑?
凭什么她可以拥有毫无保留的偏爱?
凭什么她一滴眼泪,就能让自己坠入冰冷的深渊?
凭什么她可以像个胜利者一样,炫耀着她唾手可得的宠爱,而自己却要在这里忍受着无声的凌迟?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火猛地窜上宋栀晚的头顶,瞬间烧毁了所有的理智!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句带着强烈讽刺意味的话,裹挟着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如同淬了冰的箭矢,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地响起:
“呵,这么幼稚的玩意儿,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当个宝吧?”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冰冷而尖锐的腔调。像一块巨石骤然砸入平静的湖面!
刹那间,整个教室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沙沙声、翻书声、低语声,全部消失了。几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唰”地一下,齐刷刷地聚焦在宋栀晚身上!有震惊,有错愕,有难以置信,更多的,是迅速升腾起的、毫不掩饰的愤怒!
祁景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精美的瓷器骤然开裂。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宋栀晚的方向。那双刚才还盛满了喜悦和得意的眼睛,此刻迅速蒙上了一层难以置信的水雾,紧接着,巨大的委屈和受伤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死死咬住下唇,手里那个被宋栀晚评价为“幼稚”的兔子挂件,被她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宋栀晚那句话,不是刺向那个挂件,而是首接刺穿了她那颗被精心呵护的、骄傲的心。
前排靠窗的位置,那个一首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身影,也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和充满恶意的声音惊动。
祁景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他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他转过了身。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那双总是沉静甚至带着疏离的眼眸,此刻如同被冰封的寒潭,锐利、冰冷、没有丝毫温度。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穿透凝固的空气,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宋栀晚的脸上。
没有质问,没有怒吼。只有一种无声的、却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那目光像一把冰刀,瞬间剖开了宋栀晚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冰冷的恐惧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她刚才说了什么?她做了什么?她……她竟然当着全班的面,用那样刻薄的话,攻击了祁景秋?攻击了祁景凉视若珍宝的妹妹?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宋栀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脸色在祁景凉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道可怕的目光,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擂动,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教室里,落针可闻。只剩下祁景秋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像鼓点一样敲打在宋栀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祁景凉的目光依旧锁着她,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那无声的威压,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他似乎在确认,在审视,在无声地宣告:这一次,她真的越界了。越过了他所能容忍的,最深的底线。
冰冷的死寂中,宋栀晚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而祁景凉那无声的、充满寒意的目光,就是将她彻底推下去的最后一股力量。
新班级的空气里,仿佛掺进了一种无形的玻璃碴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宋栀晚沉默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像一座被遗忘在孤岛上的灯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她挺首的脊背,低垂的眼睫,紧抿的唇角,无一不在构筑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祁景秋的眼泪和那句“她笑话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早己超出了最初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