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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被碾碎般的剧痛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王明明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铁口角落，像一条濒死的野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鲜血混着涎水从他嘴角不断溢出，在身下洇开一小片暗红。
路人惊恐的尖叫声、警笛的呼啸声、救护车的鸣笛声……外面乱成一团。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所有的感官都被体内那毁灭性的痛苦占据。
生命力在流失。这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被戳破了无数洞的气球，力量、热气、乃至某种支撑他存在的“东西”，正随着剧痛和咳出的鲜血飞快地逸散。寒冷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即使裹紧了破毯子也无济于事。
这一次的反噬……太重了。诅咒三个混混被车撞死，而且是“稀巴烂”这种程度的惨烈，其代价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躺在地上，意识在剧痛和寒冷的交替侵袭下浮浮沉沉。眼前不断闪过那血肉模糊的现场，闪过钱德贵、赵强、查表员、公园女人、还有刚才那三个混混……一张张因他诅咒而扭曲痛苦的脸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那个环卫老人蜷缩在地、无助哭泣的身影。
强烈的罪恶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比身体的痛苦更让他窒息。那些人……钱德贵、赵强、混混……或许该死。但其他人呢？查表员只是粗暴，公园女人只是刻薄，他们罪不至死！还有这次……那惨烈的死状……
他拥有了裁决他人生死的力量，却无法控制，每一次发动都伴随着恐怖的反噬和良知的鞭挞。这根本不是恩赐，而是最恶毒的诅咒！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寒冷。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掏空的躯壳，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生命力流失的感觉依然存在，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永久地夺走了。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破毯子下摸出那瓶捡来的、只剩瓶底的廉价矿泉水，颤抖着拧开，用冰冷的水漱掉嘴里的血腥味。每一次吞咽，喉咙都像刀割般疼痛。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哪怕像蛆虫一样……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在冰冷的地面上熬过了后半夜。
天亮后，王明明拖着如同灌了铅、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地铁口。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伴随着全身骨骼的呻吟和虚脱感。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街心花园。几个老人在晨练，孩子追着鸽子跑。他找了一个最偏僻的长椅坐下，蜷缩起来，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阳光送进冰凉的心。
就在这时，一个软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叔叔，你冷吗？你的脸色好白哦。”
王明明迟缓地抬起头。一个大概西五岁、扎着羊角辫、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女孩，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盒没开封的牛奶，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杂质。
王明明愣住了。多久了？多久没有人用这样纯粹、不带任何恐惧或厌恶的眼神看过他了？
“我…不冷。”他沙哑着嗓子回答，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小女孩歪着头，看了看他单薄破旧的衣服和苍白的脸，似乎不太相信。她想了想，把手里的牛奶盒子递到王明明面前：“叔叔，给你喝。妈妈说喝牛奶就不冷了。”
看着那盒小小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牛奶，看着小女孩纯真的笑脸，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王明明的鼻尖。他僵硬地伸出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盒还带着小女孩体温的牛奶。
“谢…谢谢。”他的声音哽住了。
“不客气！”小女孩甜甜地笑了，像个小太阳，“叔叔再见！”她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去找她的妈妈。
王明明握着那盒牛奶，温热的触感透过纸盒传到手心，仿佛一丝微弱的暖流，渗入了他冰冷绝望的心田。他低下头，看着盒子上的卡通小牛，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这点微不足道的、来自陌生孩童的纯粹善意，像黑暗深渊里突然亮起的一粒萤火，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它无法驱散厚重的黑暗，却让他冰冷僵硬的心脏，有了一丝微弱的搏动。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牛奶盒，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带着甜味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这不仅仅是一盒牛奶，这是他坠入深渊后，抓住的第一根……稻草？
靠着那盒牛奶补充的一点能量，王明明勉强支撑着，继续在城市的夹缝中求生。身体的虚弱感并未减轻，生命力流失的后遗症如影随形。他变得更加畏寒，更容易疲惫，稍微走远一点就气喘吁吁。
他不敢再有任何激烈的情绪波动，将自己封闭得更深。然而，命运的恶意并未停止。
几天后，当他在一个快餐店角落，试图捡拾别人吃剩的薯条时，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店员粗暴地驱赶了出来。
“滚出去！臭要饭的！别影响我们做生意！”店员鄙夷地呵斥着，引来店内顾客异样的目光。
王明明麻木地低着头，默默离开。他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和认命。他甚至不敢在心里诅咒那个店员，生怕再引来可怕的反噬。
他走到一条相对僻静的后巷，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巷子深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和几个男人猥琐的调笑。
“小妹妹，一个人啊？陪哥哥们玩玩呗？”
“别…别过来！我喊人了！”
“喊啊！看谁来救你？嘿嘿……”
王明明的心猛地一紧！他探头看去。只见巷子深处，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将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逼到墙角。女孩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书包掉在地上。
又是欺凌弱小！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但紧随其后的，是强烈的恐惧！公园女人倒在血泊中的景象、渣土车下血肉模糊的惨状、以及那几乎将他碾碎的恐怖反噬感，如同噩梦般瞬间浮现！
他不能！绝对不能！再使用那该死的能力了！否则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恐惧几乎压倒愤怒的瞬间——
“喂！你们干什么的！”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从巷子口传来！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拎着橡胶棍，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保安制服的人。
那三个混混一看来了硬茬子，而且人数相当，顿时怂了，骂骂咧咧地松开女孩，灰溜溜地从巷子另一头跑了。
保安大叔走到吓坏了的女孩身边，温和地安慰着：“小姑娘，没事了，快回家吧，以后别走这种小路了。” 女孩惊魂未定地连连道谢，捡起书包跑走了。
保安大叔这才看向缩在墙角的王明明，皱了皱眉：“你没事吧？刚才吓到了？”
王明明看着保安大叔威严却带着关切的脸，又看了看那三个混混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诅咒，没有引动那可怕的能力，事情……似乎也解决了？以一种相对……正常的方式？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庆幸（没有失控），有后怕（如果保安没来），还有一种……淡淡的、劫后余生般的解脱感。
也许……不用那能力，也能……活下去？至少，不会伤人伤己？
这个念头，像一颗微小的种子，悄悄落在他冰冷绝望的心田。
王明明开始更加刻意地回避任何可能引发强烈情绪的场景。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块会移动的石头，麻木地寻找食物，麻木地寻找过夜的地方。
一天，他路过一个热闹的露天广场。广场上正在举办一个小型招聘会，许多和他一样为生计奔波的人拿着简历，在各个摊位前排队、咨询。那充满希望又带着焦虑的气氛，与王明明死水般的状态格格不入。
他远远地看着，眼神空洞。工作……对他而言，己经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一个破旧按键手机，发出了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震动——这是他在垃圾堆里捡到的，早就没话费了，只能当闹钟和看时间用。
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来电显示，只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句话：
“控制它，否则它终将吞噬你。小心……光。”
发信人：未知号码。
王明明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起来！
这条短信！是谁发的？ “控制它”？ “它”指的是……他的能力？ “吞噬”？ “小心光”？
这条没头没尾、充满警示意味的短信，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有人知道他的秘密！有人知道他体内藏着那个可怕的“恶魔”！
是警告？还是……陷阱？
他猛地抬头，警惕地环顾西周。广场上人潮涌动，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普通，那么忙碌。是谁？谁在暗中窥视着他？这条短信，是善意，还是更深的恶意？
他死死攥着那个破旧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条突如其来的神秘短信，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幽深、更未知恐惧的大门。他刚刚因为那点孩童善意和保安解围而升起的一丝微弱的、对“正常”的期盼，瞬间被这冰冷的未知击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