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浑浊的河水如同无数只鬼手,死死拖拽着王明明下沉。口鼻被水封堵,肺部如同要炸开一般剧痛。绝望的黑暗迅速吞噬着他的意识。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却只是徒劳地搅动着淤泥。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脚踝上那股恐怖的拖拽力骤然消失!
紧接着,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抓住了!这边还有一个!”一个陌生的、带着水声的呼喊在王明明模糊的听觉中响起。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从死亡的深渊里硬生生拖了出来!他的头猛地露出水面,冰冷的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咳咳咳!呕——”他吐出大口浑浊的河水,视线模糊地看到自己正被一个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男人拖着往岸边游。岸边己经聚集了更多的人,有人抛下了绳索,有人伸出了手。
他和那个救孩子的中年男人,几乎是同时被七手八脚地拖上了岸。冰冷的河风吹过湿透的身体,冻得他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后怕席卷而来。他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着周围关切的人群,听着那个获救孩子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变成了喜极而泣的感谢,看着那个同样湿透、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庆幸的中年男人被众人围着称赞。
“英雄啊!”
“多亏了这位大哥!”
“还有这个小伙子!他也跳下去了!也是好样的!”
有人给王明明披上了一件外套。他茫然地接受着,目光却落在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刚才……是他救了自己?还是……自己那个绝望的呼救念头,强行“驱动”了这个男人跳下水,既救了孩子,也间接救了自己?那自己感受到的拖拽力……是反噬?还是河水的自然力量?
能力……再一次发动了。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方式。结果似乎……是好的?孩子得救了。他也得救了。那个男人成了英雄。
但代价呢?王明明尝试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踝,那里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和麻木感,仿佛真的被什么东西狠狠扭伤过。同时,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和寒意深入骨髓,让他只想昏睡过去。
这能力就像一把双刃剑,即使指向善意的愿望,其发动方式和反噬,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痛苦。它并非由他掌控,更像是一个寄居在他体内、以强烈情绪为食、行事乖张的恶魔。
落水事件后,王明明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发烧,咳嗽,脚踝也肿了起来。他花光了身上仅有的、落水时没被冲走的几张零钱,在一个黑诊所买了点最便宜的退烧药和消炎药,然后躲在一个废弃的报刊亭里,熬过了最难受的几天。
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饥饿感便再次如同跗骨之蛆般袭来。他拖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脚踝,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海洋水族馆”附近。
巨大的蓝色玻璃幕墙依旧梦幻。他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上次被拒绝的冰冷感还记忆犹新。但鬼使神差地,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他想再看看李薇。那个在他最绝望时递给他一瓶水和面包的女孩,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残留的、微弱的光点。
他看到了。李薇穿着蓝色的工作马甲,正站在门口引导游客。她的笑容依旧温和,但似乎……少了一点什么。
就在这时,李薇的目光似乎也扫过了这边,与王明明遥遥相对。她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和……恐惧?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移开了视线,低下头,快步走进了水族馆里面,甚至没有和旁边的同事打招呼。
王明明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比落入冰冷的河水时更加冰冷。
她看到了他。而她眼里的恐惧,比张店长的疏离、比便利店黄毛的鄙夷、比公园里那些围观者的指指点点,都更让王明明感到刺痛和绝望。
连李薇……也害怕他了。
那点微弱的光,终究还是被“瘟神”的流言和他身上无法解释的“厄运”彻底熄灭了。他彻底成了孤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带着致命诅咒的孤岛。
他默默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曾带给他短暂希望的蓝色区域。背影佝偻,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日子在饥饿、寒冷和极致的压抑中一天天过去。王明明像城市阴影里的苔藓,顽强又卑微地活着。他学会了在垃圾桶里翻找还能吃的食物(虽然常常引发剧烈的腹泻),学会了在24小时银行的ATM隔间里蜷缩着过夜(常常被保安驱逐)。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如同一潭死水,竭力压制着内心任何可能引起波澜的情绪。
然而,命运的恶意似乎永无止境。
一天深夜,王明明在一个相对避风的地铁口通道里裹着捡来的破毯子昏昏欲睡。突然,一阵粗暴的推搡和压低声音的争执惊醒了他。
“老东西!把钱拿出来!听见没有!”
“我…我真的没钱…求求你们…”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搜!”
王明明眯着眼,借着通道里昏暗的灯光看去。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将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环卫工马甲的老人堵在墙角。其中一个黄毛伸手粗暴地抢夺老人紧紧护在胸前的破旧钱包,另外两个则不耐烦地推搡着老人瘦弱的身体。
老人死死护着钱包,声音带着哭腔:“别…别抢…这是我孙女的药钱…求求你们……”
“滚开!老不死的!”黄毛不耐烦地一脚踹在老人肚子上!
老人痛苦地闷哼一声,蜷缩着倒在地上,钱包脱手飞出,被黄毛一把抓住。
“妈的,就这么点?”黄毛打开钱包,抽出里面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不满地啐了一口,随手将空钱包扔在老人脸上,“穷鬼!”
看着老人蜷缩在地痛苦呻吟的样子,看着那三个小混混嚣张离去的背影,一股久违的、冰冷的怒火,如同被压制的岩浆,猛地从王明明死寂的心湖底部翻涌上来!
欺软怕硬!欺凌弱小!连老人的救命钱都抢!畜生!
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凛冽杀意的诅咒念头,瞬间成型:
“人渣!怎么不被车撞死!最好被撞得稀巴烂!”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如此理所当然!在他自己都活得不如狗的时候,这种对更弱小者的欺凌,彻底点燃了他心中压抑己久的暴戾!
念头闪过的瞬间——
“吱——!!!砰!!!!!轰隆——!!!”
地铁口外的主干道上,传来一声尖锐到撕裂夜空的刹车声!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猛烈撞击声!然后是金属扭曲翻滚的恐怖噪音!
通道里的人都惊呆了,纷纷跑出去看。
王明明也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通道口。只见马路上,一辆疾驰的渣土车为了避让一辆突然变道的轿车,失控侧翻!巨大的车身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狠狠地将一辆刚驶出地铁口辅路、试图加速的摩托车连人带车卷入了车轮之下!
那辆摩托车……正是刚刚抢了老人钱包、扬长而去的那三个小混混所骑乘的!
渣土车沉重的车身碾压而过,又翻滚着滑行出去十几米才停下。现场一片狼藉,汽油和血腥味混合着弥漫开来。摩托车的碎片和……一些难以形容的、血肉模糊的东西,散落在扭曲变形的渣土车周围。
一片死寂之后,是路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王明明站在地铁口,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窟。他看着那地狱般的景象,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应验了……如此精准,如此……惨烈!稀巴烂……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全身骨头都被瞬间碾碎的恐怖剧痛,猛地席卷了王明明的全身!他连惨叫都发不出,眼前一黑,喉咙一甜,“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蜷缩着,剧烈地抽搐起来!
反噬!前所未有的恐怖反噬!仿佛他自己也被那辆渣土车狠狠碾过!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更可怕的东西……生命力?……正在随着剧痛和咳出的鲜血,迅速地从他体内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