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慢悠悠地啄饮一小口,就听见齐妃装作无意地说道:“娘娘,臣妾听说今日皇上,特意——让您给他做个香囊呢。”
“是啊。”
华妃忽然觉得手中的茶盏都烫了起来,眼里寒光一闪,将这杯泡好的茶重重一搁,想起那个皇后宫中有个不安分的小丫头,便对着上坐的皇后说,“娘娘,您宫里的小宫女倒是生的伶俐机灵。”
“惹人喜欢。”
“只是,臣妾觉得,您宫中缺少一些香味,臣妾的翊坤宫就太香了,尤其臣妾每每来此,都觉得不太惯呢~”
一旁的颂芝捏起嗓子,笑着道:“是啊,娘娘,昨日内务府又送了一些香来。都是江南时兴的,听说,都是皇上嘱咐的。”
“可本宫,还是觉得,欢宜香最好闻。”华妃想起刺绣之事,挤出一个得意的笑,毕竟这是这些在座的老女人、不得宠的女人都没有的。
不提欢宜香也罢,一提欢宜香宜修的嘴角简首要合不拢,“妹妹正年轻,这些香料自然是给妹妹最合适。”
“昨儿,太后赏了本宫一对金累丝的珍珠耳环,只是这款式恐怕更适合妹妹,不知道妹妹可还喜欢?若是喜欢……”
“谢过娘娘,只是翊坤宫还不缺这些,娘娘您不如留着自己用吧?”华妃转了转眼珠,擒住手帕的一角掩住唇,略微嫌弃地说。
“也好吧。剪秋啊,将那枚白玉戒指取来送给敬嫔。”宜修不动声色,忽然压低声音。
“谢谢皇后娘娘。”敬嫔顶着华妃目光的扫射,起身行礼,颤抖着接过那个小盒后不安地坐下。
雨越下越大!
啪嗒——
皇上将白瓷茶盏在地上,“出去,你们都滚出去。”
真是要发疯了!
这是安陵容成为皇帝的第6天,事越来越多,桌上好像也只有永远也看不完、批不完的奏折,自己两个黑眼圈都要赛过貔貅(古代对大熊猫的称呼,不太确定清朝是不是叫这个哈)了。
好想刺绣,好想调制香料。
成为皇帝,用膳哼个小曲都有人盯着看着,更不要说绣花了,实在太憋屈了!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不,自从大胖橘接受山西巡抚提出施行好羡归公和养廉银的措施后,这些不在眼皮子底下的官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桌上散开一封信——
这张信纸上还沾着一点泥土的气息,这是她派夏刈亲自去取回的,皇帝将信纸丢入手边正在燃烧的香炉里,很快火舌卷上信纸,顷刻之间只剩下一叠余灰。
夏刈跪在冰凉的地砖上,膝盖边是皇帝刚刚掷出去的茶盏碎片,有些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脸颊上,但他纹丝不动,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
“夏刈,朕另有一件事吩咐你去做,若办不好……”
“是!奴才遵旨!”夏刈的心跳的很厉害,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之前会给自己这样精心栽培的血滴子这种指示,但作为杀手、作为皇帝的刀和耳朵,他不需要明白,更无须去揣测皇帝旨意后的深意。
“上前来。”
“是!”
“你替朕亲自去一趟……”皇帝微微眯起眼,压低声音在旁边半蹲着的夏刈耳边冷冰冰地说,“若是办好,朕自有赏赐。”
“当然,若办不好……朕自有……”皇帝眼里的寒意和语气里的明示,让夏刈不寒而栗,他的掌心里都生出许多汗。
皇帝面无表情地从背后的书架上取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紫檀小木盒,缓缓踱步,夏刈大气不敢喘。
“这个,给你。”皇帝将木盒随意丢在桌上,夏刈立刻上前,将木盒收入自己的衣袖之中藏起。
殿外传来一阵乌鸦凄惨的叫声。
夏刈站着低头听完后,跪在地上,他清晰地瞧见地砖缝隙里一尘不染,他感受到有个目光停驻在自己的脊背上,“奴才,必当万死不辞!”
皇帝见状,摆了摆手,“下去吧。”
苏培盛进来时,皇帝正在看书。
“皇上,您喝杯菊花茶,今儿天阴,这殿中又未点灯,这茶是皇后娘娘嘱咐的,明目的。”
皇帝并没有说话,苏培盛又道:“御花园的金桂许是开了,皇上您可要去瞧瞧?这几日您不眠不休地看书,用膳又少,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无妨,朕心里有数。”
苏培盛从顶戴的红樱中去探查皇帝的神情,只见对方侧歪在坐榻之上,一只手撑着侧脸,盯着这些旧书看的目不转睛。
脚床边有一双青色花鸟尖靴,鞋尖朝外,摆放的整整齐齐。苏培盛环绕一周,心生疑问,皇上今日居然脱靴上榻?
他是夏刈离开后第一个进殿的人。
这鞋,难道是夏刈摆的?
苏培盛觉得皇帝有许多昨日的习惯全都改变了,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不仅他觉出不对劲,就连太后都宣召他去问皇上近日是否过于劳累。
过去,皇帝最喜欢的就是百福①。
明明皇帝生病前,他还嘱咐御膳房每日准备新鲜的牛肉或鸡肉送去,就连百福的衣服也是内务府特制的,虎皮或貂皮。
但夏衣,那花样皇上他瞧了又瞧,绣什么都不满意,最后定了海棠和菊花的绘样。
夜深人静的时候,皇上独宿,百福的小笼子就在皇上视线内,那笼子珐琅镀金、下铺羊皮,周围只有他和皇上两个人的时候,他候在门口,常常会听见皇上抱着自己的小狗说一些悄悄话。
虽然听不清,但却和皇上过去做王爷时一样。
只怕,宫里大部分的小主,都没有百福能见皇上的次数多。
可为何,一连多日,皇上都不曾主动提及百福呢?西日前,在御花园,一向温顺听话的百福,居然还向皇上嚎叫。
皇上当时的脸上还有一丝害怕,让人将狗牵远点。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苏培盛的脑子快速旋转着,他偷瞄着,皇上仍在翻阅手中的书,但没过一会,皇帝的手又百无聊赖地搭在一旁的金丝引枕上。
“皇上,您近日为何爱看这些过去的书?”苏培盛小声问。
“嗯?”
皇帝闻言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句短促的嗯声,略带着属于女孩子家那种娇嗔一样,她立即看出苏培盛打量的眼神,下意识认识到不妥,急忙将侧弯的双腿自然岔开,像男人那样坐着,膝盖向外。
“朕,这几日追思纯元,只是看到她旧日之物,难免触景伤情,故而想找些旧日的书籍打发时间罢了。”
苏培盛自觉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跪在地上:“奴才还以为您身子不适,请恕奴才多舌之罪。”
“起来吧,无事。”皇帝轻笑出声,似是闲聊般开口,“苏培盛,你陪着朕多久了?”
苏培盛一惊,不明白皇帝为何这样问。
“你可想换个差事做?”皇帝端起炕几上的菊花茶,似做无意随口一说,说完眉头一挑,淡淡地等对方接话。
苏培盛的太阳穴都跳动了起来,吓得不轻,难道皇上质疑自己吗?还是责怪自己多嘴,他慌忙道:“奴才打小就跟着您,奴才算术不精,但奴才自知,皇上您对奴才有大恩大德,奴才此生也只有您一个主子。”
(①百福:一条小狗的名字;注:时间不做具体推测,经不起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