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见皇上不言,急忙跪下,“奴才是当真的,若是奴才伺候不周,奴才定当改过自新。”
“求皇上再给奴才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皇帝闻言一笑,抓起炕几上的翡翠念珠向上提了一提,“起来吧,朕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是!”苏培盛立即爬了起来,急忙上前帮皇帝穿上靴子,他的冷汗浸湿了中衣,跟着皇上这么些年,他的心思,苏培盛自问可以揣测几分,可如今却仿佛人在雾里看花。
“皇上您饿了吧?奴才让下面人送些您爱吃的吃食吧?”
“上些玫瑰乳酥吧。”皇上将手中的书搁下,苏培盛急忙托起,随皇上一起走到书桌旁。
小香炉里,袅袅青烟升起。
养心殿似有水汽,皇帝的脸阴晴不定。
摊开一张夹江宣纸,苏培盛小心翼翼用玉镇纸压上,从木笔筒里取出皇上平日最爱用的一只狼毫毛笔,随后开始研墨。
“敏?”
“馨?”
苏培盛站在一旁小声地念了出来,皇帝写完这两个字后,将笔丢入笔洗中,溅起一星半点的黑色水渍。
“苏培盛,你觉得,这两个哪个好?”皇帝突然开口。
有了刚刚的教训,苏培盛回答的极为谨慎,一是他不明白皇帝写这两个字的用意,二是咬文嚼字的事他的确不如那些文官懂得多。
“皇上您为何写这两个字啊?”
“随便写,问问你的意思罢了。”皇上眉一皱,总不能告诉苏培盛自己其实想的是封号吧。
上一世,她是安陵容,被封了一个人不人、鸟不鸟的封号——鹂;这一世,她从夏刈口中得知自己原来的身体和身份真的存在,且果真能歌善舞擅制香料,于是她便迫不及待地提前想好封号。
总之,她不想看到自己原来的身体再被别人耻笑,她更希望自己多给这个世界的“安陵容”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从前那种卑微低下的时候,是再也不会让她、让自己回去了。
若是,选秀,自己必定会选安陵容。
若她封妃,或许可以将母亲接入京中、安度晚年吧,想到上一世,母亲熬花了头发,绣瞎了眼睛,她暗暗发誓,这一世,定不让——安陵容和母亲,走之前走过的路。
她借托梦之说,派夏刈快马加鞭赶去松阳,为的就是了解这一世的安陵容是否存在、母亲日子过得怎样。
至于封号,她的确想了多日。
敏,取其迅速快捷、聪明机智之意,虽然她自己的确过于敏感多疑;馨,取其造字结构,上面是声,声乐,自己歌唱的好,下面是香,恰好如自己一样,擅制香料,这个字原本就是香气飘到很远地方的意思。
只是,这两个字不能同时用,自己反倒是纠结起来了,不如问问别人的意思好了。
“奴才觉得这两个字都……极好,只是或许有更好的字。”苏培盛弯着腰,不敢替皇帝做主,只得劝他再想想,“皇上您不妨再想想,或者皇上您告诉奴才字的用途,奴才也帮您想想?”
说话间,小夏子端上来一盘玫瑰乳酥。
皇帝侧目望去,这酥还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她忽然想起甄姐姐罚跪翊坤宫那日,华妃宫里也是这样一盘点心。
若是,那时自己阻止了,是不是结局不一样……
皇帝不敢想太多,敛了敛了心神后,“算了,朕没有胃口,送去翊坤宫吧,华妃爱吃这些。”
苏培盛和小夏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是。”
“皇上,刚刚翊坤宫的小宫女前来报信,说华妃娘娘病了,您可要今晚过去瞧瞧?”苏培盛小心翼翼地开口。
皇帝头也没太抬:“你先下去吧。”
去?还是不去?
皇帝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脸,往日华妃对她的欺凌和羞辱,她都历历在目。当初沈眉庄被诬告假孕争宠,华妃排颂芝等人取走她屋子里的物件儿,说那些奴才宫里的缺,刚好拿她现成的用,这是第一次羞辱!再后来拿自己当身份卑贱的歌姬,将她传去翊坤宫为大胖橘和华妃唱情意绵绵的歌,这样的取笑、玩弄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只是那日——
“皇兄,臣弟此次外出游玩,偶听几位布衣老百姓说,西北青海那边恐有……”怡亲王胤祥(康熙第十三子,下文全用十三替代)侧身站在皇帝身边。
“哦?”皇帝手边正是不久前让宫廷画师画的行乐图,图上的人身穿汉人服饰,身为安陵容的假皇帝,蹙着眉看着这画。
想起上一世大胖橘挖苦齐妃身着粉衣,只是他自己怎么也私下穿粉衣啊,粉色娇嫩,如今你几岁了?
她转念一下,不对,如今自己才是皇帝。
哎!
十三奇怪地看向西哥,他皱着眉,是对这幅画不满意,还是对自己身为臣子干预政事的不满呢。
“皇兄,臣弟也只是听说。”十三深知眼前人己非昨日的西哥,原想说是否需要自己亲自去一趟西北,想了又想还是闭上了嘴,面前的人却仍然紧绷着嘴角。
十三抱拳就要行礼:“请皇兄恕罪,是臣弟僭越了。”
皇帝望着画出神,瞬间一愣,她急忙扶起,“十…十三弟,你多虑了,朕能有你这样为朕分忧的弟弟,是朕的福气啊。”
安陵容进宫前,对这位十三阿哥早有耳闻。
上一世,虽未见过这位亲王,却也深知他和大胖橘的关系。先帝诸子众多,他是唯一没有将“胤”改“允”的人。
无论是理事、识才、用人,都是一把好手。
若是自己,要将前朝后宫都牢牢地握在手心,这样的人才必得好好笼络。
“皇上,您可要去瞧瞧?”苏培盛的话还在耳边。
华妃。
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拿她怎么办?还不能给她太多脸色,自己己经躲着她了,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今日就病了?
安陵容发现真的不太习惯做男人,尤其是面对后宫这么多女人的时候,她好烦,这些女人哪一个是真心的,全是对她的算计。
昨日送东西,今日装病,明日又要如何?
可近日又有不少不安分的蠢货虎视眈眈,还是……现下这种情况,只怕是还需要年羹尧为自己保驾护航。
她不是没尝试过改变,但一一惨败,既然如此!那自己这一世就好好做皇帝,首先好好活下去。
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好好过完这一生!
选秀近在眼前,皇帝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将那些曾经带给自己屈辱的人,碎尸万段!但眼下不能操之过急!
如果那些见人痛快地死了,还有什么趣味?
咔的一声,掌心的毛笔被折断。
霎时间,一滴血涌上指尖,皇帝冷冷地抽出一条明黄色的帕子,包住刚才被毛笔笔身刺伤的手指。
疼痛,或许可以让她更加清醒。
“苏培盛!”
“奴才在!”
“去告诉华妃,朕今晚过去,让她多备些……”
“是,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