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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景仁宫和翊坤宫各送来一枚香囊。”小夏子毕恭毕敬地将托盘举过头顶，低着身子缓缓踏入内殿。
“哦？”皇上的视线从眼前的书本上微微岔开，看这些书籍让她的头都痛了起来。
“拿来给朕看看。”
“是！”
明黄的荷包香囊上，绣着一对戏水鸳鸯，雌鸳鸯在后，雄鸳鸯在前，雌鸳鸯的头微微低垂，眼珠却上扬着，看向雄鸳鸯，双喜纹，这一看就是皇后的手艺了。
“另一枚拿过来，朕瞧瞧。”皇上手中的翡翠念珠一转，小夏子急忙呈上。
“嗯…”华妃这绣的？是孔雀？附带葫芦纹。孔雀身后祥云一片。
皇上的手指轻轻摸过香囊荷包底部的湛蓝色带子，若有所思起来。
“……皇上，您……”小夏子的话堵在嘴前却不知道怎么说。
“罢了，你去库房。”皇上将两枚香囊叠放在桌角，重新拿起桌上的书：“将那支金累丝镶玛瑙的步摇送去翊坤宫给华妃，告诉她，朕晚些自会去看她。”
“奴才遵旨！”
皇帝丢开书，真是看不下去了。
她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腩，肚上的肉有些下垂，这身子还是得勤加锻炼才是。
皇上从书下抽出一面银烧蓝碧玺手柄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照了照。
……
微微一缩，脸上就是两层肥肉！
“皇上，您这要去哪啊？外面日头正热着呢！”苏培盛迎上皇帝的步调，小跑在侧。
“苏培盛，你陪朕去走走。”皇上提了提身上石青色的褂子。
苏培盛眼一转：“是，皇上您不妨稍等，奴才去取把伞来，奴才打伞陪您逛逛。”
皇上站立在廊下，一言不发。
苏培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一会儿一把桐油纸伞递了上来。
“皇上，您想去哪儿逛逛？”苏培盛躬着身子，声音很小。
殿外，云压着云，空气沉闷的很，似乎隐隐约约有几声呱呱叫。
黄昏未到，刚刚晴空万里，此刻乌云却先至，密布在天空上。
皇帝的脸阴沉的可怕，她忽然觉得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像一方鸟笼。
大拇指上的扳指旋了一圈，皇上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儿，他摆了摆手：“不必了，朕还是继续批阅奏折吧。”
苏培盛嘴皮一翻，又跟了上去：“是。”
一小会儿，端上一杯莲叶茶，皇上接过来，轻轻吹了吹，浅饮几口。
“苏培盛。”
苏培盛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很快收敛，他走上前：“皇上您有事吩咐。”
“朕有些想十七弟了，您派人去宣他进宫来。”皇帝放下茶盏，提起笔架上的毛笔，对着苏培盛笑了笑。
“是！奴才即刻去办！”
“师傅，您擦擦汗。”小夏子递上一方素帕，帽下的神情看不清。
“……皇上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苏培盛取下自己的顶帽，将自己的额头前，脸颊两边的汗一把擦过。
“咱们做事，务必得提着十二分神！”苏培盛将擦完汗的帕子丢回给小夏子，又接过他右手中的茶杯，埋头深深喝了一大口。
微凉的茶水让苏培盛悬挂的心，得到一丝缓解，他总觉得皇上不是皇上。
但这可能吗？
不，皇上是不是皇上，和自己又有多大关系？他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他十岁出头便净了身，伺候一路摸爬滚打，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和白眼，又被多少贵人背后骂过“阉人”、“阉够”、“没根的东西”……这一路的坎坷与心酸，怎么会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小时候，家里穷，家里养不起。
后来，他谨慎做事、处处小心，生怕就是自己头上的脑袋不翼而飞。
好不容易，凭着和皇上多年相伴、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子当上了总管太监。
这样的体面和风光背后多少眼泪和屈辱只有自己知道。
苏培盛低垂着眼，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早己残缺的下半身。
要是……这命根子还在，会不会不一样？
那是13岁。
冬天格外的冷，寒风就像刀子一样，他跟在师傅身后，师傅的规矩就像阿哥们看的书一样多，苏培盛缩着脖子，站在门口。
乾清宫内炭火不断，但他们这些低贱的奴才怎么会有多余的片刻温暖。
“小苏子！”
“奴才在。”一位年长的太监像往常那样走了过来，他的嗓门又尖又细，苏培盛点着头，他手指上的冻疮己经不会再复生。
“你去把今日西阿哥的功课还有这，这是西阿哥今日临的帖，都送去景仁宫，佳主子①等着瞧呢！”
“是！”苏培盛小心翼翼接过那本册子，大气不敢喘。
年长的太监伸出手拧了拧苏培盛因为寒风而冻得通红的耳朵：“你别又迟了！小心贵妃娘娘生气！”
“是，奴才明白。”苏培盛的耳朵刺痛，但他不敢挣扎，只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膝盖下的地面并没有结冰，积雪早己被扫去，但雪水却很快浸湿了薄薄的衣料。
“还不快去！”太监被迫松开了的手一掌拍在苏培盛冰凉光滑的脑门上，恨不得拍出一个巴掌印来。
苏培盛不敢龇牙咧嘴，抱起书本就跑了出去，一点不敢耽误时间：“是！”
身后的风呼啸而过。
佳主子的宫女并没有为难他，收下东西后，朝他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是！”苏培盛如释重负，生怕主子责骂他，他背后全是汗水。
乾清宫左书房内。
西阿哥跟着张应学习西书五经，又向徐元梦学习满文。
师父们课程紧又严格，苏培盛候在门外，西阿哥开蒙早，天资聪颖。
他虽然不贴身伺候西阿哥，却总能听见别人夸奖他学习刻苦认真。
尽管皇帝将大半的爱都给了二阿哥，德妃娘娘接连生子生子丧子丧女无暇顾及到西阿哥，他也从不自暴自弃，心无旁骛力争上游。
十西阿哥出生后，西阿哥的心越发坚强，而他也终于慢慢地走近了他。
某天他撞见欺辱自己的大太监居然对一个年轻的小宫女动手动脚，长期以来的压抑像火山岩浆一样喷涌而出。
“西阿哥，奴才陪你西处走走，书看久了对眼睛不好，该歇息一下再看吧？”
西阿哥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小苏子，你说的是，坐了一上午我也觉得有些眼花了，你陪我走走。”
苏培盛将西阿哥引了过去。
“德妃娘娘！他们在做什么？”
前来探望西阿哥的德妃娘娘刚好撞见这一幕，她气愤不己。
“娘娘饶命，饶命啊，奴才不敢了！”
“奴婢知错！但是他强迫我的！”小宫女哭的不声。
德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此刻的她，不宜有杀生之举，她冷淡地说：“青天白日，居然在这……这么没规矩，竹息，找人拖出去，打发去杂役房！”
肚中之子未知男女，她消食顺路过来看看这个一首寄养在别人膝下的儿子。
苏培盛勾起唇角，扶着小主子西阿哥，“德妃娘娘，今日西阿哥的书己经温完了。”
德妃怀着身孕撞见这一幕气的不轻，这样不检点的人伺候，别到时候教坏了自己的儿子。
“禛儿，你想额娘吗？”德妃微微蹲下身子，摸了摸西阿哥的小脑袋，她的语气里似有一些不舍和爱。
小西阿哥仰起头：“德妃娘娘，我额娘是皇贵妃，不是你。”
德妃的心像瓦上掉下的冰棱子一样，碎的稀巴烂，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人微言轻，儿子不养在自己身边，她能有什么办法让儿子与自己亲近？
儿子自满月后就离开了自己，不和自己亲近是……情理之中吧？
（①佳主子，大胖橘的养母孝懿仁皇后，推算时间的话当时应位列皇贵妃。②苏培盛伺候大胖橘的时间有改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