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
“娘娘,您的口脂淡了。”失神的华妃在颂芝的搀扶下,走到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一张精心装扮的脸,但倦态难遮。
华妃又一次,一夜未得好眠。
“颂芝,本宫为何觉得皇上像是…变了一个人?”华妃颤抖的指尖搭在颂芝掌心,她整个人在发抖。
“奴婢也说不上来。”
华妃脸一转,地上跪了一地的奴才,她手一指:“周宁海,你说。”
周宁海脸色大变,他…只能算半个男人,怎么能知道这皇帝是什么想法,他更不敢轻易断言。
“娘娘,我想皇上可能……仍是病体未愈,娘娘…还是…以大局为重。”
华妃本就纳闷,此刻大怒起来:“什么大局,周宁海,你把话讲清楚!”
一只青玉簪砸落在周宁海眼前,他呼吸都急促起来,跪着捡起那只玉簪,双手捧过头顶上的顶帽,他汗流浃背,结巴巴道:“皇上,许是过于操劳,才对您没有…想法,您为了皇上身子,还是不要操之过急吧。”
众人低头不言,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颂芝,她捧着撕的粉碎的纱裙跪下后,汗水顺着她的鬓角一滴滴无声滑落。
一行清泪顺着华妃的眼眶流出。
昨夜真是奇耻大辱,偏偏给她耻辱的人是她最爱、深爱多年的人。
她将旁边侍女手中托起的茶盏狠狠向宫门口砸了出去,“滚,都滚!”
“滚啊!”
华妃丢了魂魄一样瘫坐在地毯上,昨夜皇上还是没有宠幸自己,甚至在半夜扒开她放在他胸膛前的手,背对着自己睡得香甜。
到底为什么?
是皇上劳累过度昏厥那次,自己不在身边,皇后天天侍疾?
是了,皇上病愈后就对自己冷淡的很,甚至有些嫌弃和鄙夷。
是皇后,是皇后!
她要害自己!她和皇上说了什么?
难不成皇上疑心自己对他没有真心吗?可明明是太后下旨,由她暂代六宫事宜,由皇后、齐妃等人侍疾。
历代君王都爱多疑多思,华妃的绝望涌上心头,现在只能向皇上表明心意!
来不及擦掉的泪,无声的滴落,晕染在她的膝盖下明艳的芍药花上,她咬牙切齿:“宜修!”
寿康宫。
“太后,昨夜……”
“果真吗?”太后放下手中的《金刚经》,拿起桌上一串龙眼菩提,眉毛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回太后,千真万确。”竹息离开太后的耳,不再压低声音。
太后扬起脸,看向竹息,对方肯定的点了点头,这下太后的神色一滞。
皇帝,这是怎么了?
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威严凝重的神情:“竹息,晚膳快到了吧?”
“约莫还有两炷香时间。”
佛珠转个不停,外面的日光刚好,一斜日光刺进内殿的佛经上,有些晃眼。
太后微微颔首:“哀家去看看皇帝吧。”
“竹息,备些绿豆百合粥来,天热,皇帝心火也太旺,需要降降火。”
竹息福了福身:“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备上,再备些皇上爱吃的小菜。”
“皇上尝尝这些小菜。”
“嗯,味道不错。”皇帝夹了一筷子酱菜,就着面前的绿豆百合粥尝了尝。
竹息道:“皇上,这些酱菜是隆科多大人打扬州给太后新弄来的,说是比三必居的爽口。”
苏培盛低着头不语,接到主子的眼神,第一时间朝旁边爱岗敬业的徐公公使了个眼色,二人弓起身子低着头缓缓退出内殿。
“皇额娘,可是太热?”
皇帝并不觉热,除了在华妃宫里,她不明白为什么太后会送来一碗降火凝神的绿豆粥,只以为是太后怕热。
“若是太热,儿子让人将圆明园收拾出来让皇额娘安住。”
太后微微一笑,“年纪大了也不觉得热。”
既然不是怕热,那是何意?
皇上看向太后意味深长的眼神,等待对方开口,她总觉得能当上太后的绝非等闲之辈,就像皇后,如此阴狠,城府又深。
自己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近日可有问三阿哥的功课?”太后忽然出声。
三阿哥…
他的额娘都如此蠢笨了,经受不住皇后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去给甄嬛下药、给叶澜衣下药,大胖橘还没有找上门来,她却畏罪自杀了。
何况,华妃都当众耻笑无人反驳,皇后也只是劝她别太过分。
皇上心想,三阿哥这样……还有必要去过问功课吗?
但皇上明白意有所指。
好好好,原来在子嗣问题这等着自己,她装作不知:“儿子最近繁忙,但还是过问了的,也就那样吧。”
“那就好。”太后从容接话,脸上的笑容不变,眼中却多了一份锋利,“让人放不下的是皇帝你,早晚忙着朝事,人都憔悴了。”
“劳皇额娘费心,是儿子的不是。”
太后的目光转向皇上,“自己的身子要有数,朝政的事要紧,后宫的事也要紧。”
“是。”
“皇上登基都大半年了,子嗣上还是……”
“儿子不是不为子嗣的事着想。”皇上急忙反驳,因为这根本不是她的错,是大胖橘的遗留问题,还有皇后的功劳。
身为皇上的安陵容恨不得说,太后,你应该去找皇后说,皇后打掉别人腹中胎儿这件事,难不成你自己不知吗?
“哀家知道,只是……选秀在即,好的女子再多,皇帝也不可冷落旧人啊!”太后轻叹一口,一脸严肃,眉拧在一起。
华妃去告状了是吧?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突然提高声音,面无表情道:“是,儿子谨记皇额娘教诲!”
“哀家老了,能教诲什么?”太后会意,她这个儿子自小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她们母子间说话一首夹枪带棒、各怀鬼胎。
“选些新人进来也好,皇上身边也该有些新人侍奉,才能延绵子嗣。”
“是!”
今夜无月,窗外一片黑。
檐下是一排挺拔侍卫的背影,皇上与太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太后想起白天的事,忍不住轻声说:“选秀的事,华妃办的不错。果然是年大将军的妹妹,有她和宜修,哀家可省心多了。”
竹息在一边不语,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个眼睛里全是心眼子的人。
“儿子知道。”
太后笑容和煦:“华妃年轻漂亮又能干,只是皇上近日为何对她似有冷淡?”
又来了。
“怎么会?”皇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故意临时改口道:“只是近日朝政多,年纪渐长,朕难免……儿子难免力不从心。”
……
自己说自己不行,要是大胖橘听到,他恐怕会将手中的茶盏子都丢出去,再骂一句:“放肆!”
可惜她不是,她是安陵容。
她是女人,怎么会在意男人的面子?
太后险些被皇帝的话呛到,举止却很端庄,这是从小养成的,入宫不会变,刻在骨子里了,当了太后自然也不会变。
她的衣袖悄无声息地略过膝盖:“皇帝,懂得保养自己,哀家甚是安慰。”
“只是,保养自身,也不要冷落旧人呐。”太后手中的佛珠顿了顿,随后看向凳子上坐姿端正的皇帝。
“是,儿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