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日子花开如滟,时间缓慢而平缓的往前推进。
从此,旁边的几家店铺便见一个身穿身穿玄色长衫,身材欣长,面带微笑的青年,每日在门房前走过,夜晚时分离去,也就从此时起,温家酒楼多了一个闲人。
说来也奇怪,自从喻万春来到温家酒楼,竟比温澈主事时客人还要少。
盖因温澈有时还会喊几位狐朋狗友前来捧场,而喻万春连一个人都喊不来。
某一天,温家酒楼的大堂,空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几缕午后的光柱斜斜地切过空旷的厅堂,映照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无声无息地飘荡。
几副桌椅规整地摆放着,却无人落座,透着一股被遗忘的寂寥。
柜台后,喻万春正襟危坐,一方厚重的青石砚台压着雪白的宣纸。
喻万春在练字,只见他微眯着眼,手腕悬空,笔尖轻触纸面,细细描摹着一个“静”字。笔锋流转间,带着一股书斋里的凝滞气,与这空旷冷清的酒楼格格不入。
酒楼里的伙计孙小满,端着一杯热茶,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掌柜的笔。他将茶盏小心地放在柜台一角,离那方砚台远了些,小声道:“歇会儿吧掌柜的,喝口茶润润。”
孙小满这是在点喻万春的,酒楼连个客人都没有,有啥可歇的?根本不累好吗?他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空荡无人的大堂,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这新来的掌柜整日坐堂写字,莫不是个酸儒书生?
孙小满就是个跑堂伙计,他所怕的是温家酒楼生意不好,将自己赶回去,因为在酒楼干活吃喝不愁,还不累,相比于温家其他生意,这里是比较好的了。
喻万春笔下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墨迹在宣纸上缓缓洇开,那个“静”字仿佛吸走了周遭所有的声息,越发显得堂内死寂沉沉。
喻万春全副心神都在那笔锋的提按转折之间,酒楼的兴衰,似乎被这方寸间的笔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这时,酒楼门帘被人猛地一掀,带进一股裹着酒气与胭脂味的风。喻万春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温澈来了,因为这味道明显带着女人味。
温澈一夜宿醉,似乎还没有酒醒。大剌剌地往近门一张空桌旁一坐,目光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溜了一圈,最后落在柜台后练字的姐夫身上,嘴角撇了撇:“姐夫,好雅兴啊!这光景了,还有心思在这儿描红呢?”
喻万春手腕一顿,笔尖在“静”字最后一捺的末端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知道温澈喝了酒不想理会,所以连眼皮都没抬,只将那支羊毫笔轻轻搁在笔山上,看得出,他虽然动作依旧沉稳可也是有些生气。
温澈自顾自地拿起桌上一个空茶壶摇了摇,眉头一皱,扬声道:“小满!茶都没了!来壶热的!”
他靠在椅背上,二郎腿,镶着翡翠的扳指在桌沿无意识地敲着,发出单调的轻响。
“啧,”他咂了下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柜台那边听得清楚。
“温家酒楼这块招牌,看来是盘不活了,我看就是时运不济,风水不好!该它走背字儿!如今你接过去,还是这半死不活的老样子,这叫什么?命!强求不来的!”
他顿了顿,仿佛要强调什么,身子微微前倾,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轻快。
“这烂摊子,横竖可赖不着我温澈了!该使的劲儿,我可都使了!” 说罢,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口气,又靠回椅背,手指在桌上敲得更轻快了,目光带着点事不关己的轻松,扫过这空荡荡的、曾属于他的“烂摊子”。
“少爷,喝茶。”孙小满端着新沏的茶壶匆匆从后厨出来。
“做生意嘛,哪有一帆风顺的,回家找姐姐商量商量,不行就关了。”温澈喝了口茶,然后打了了一个酒嗝,浑没在意到一旁的孙小满趔趄了一下。
喻万春扫视一眼,沉吟一下道:“等你酒醒了,想明白再说不迟。”
“想啥?想怎么关门才不至于丢面子?”温澈一脸调笑,带着些许嘲弄。
都说我温大公子不是做生意的料,可是看如今,换个人也一样不行呀。
喻万春没有在意温澈的嘲讽,因为他对酒楼就不上心,喻万春更关注自己的事情。
其实喻万春来到酒楼以后一首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是魂穿还是身穿?
相比于酒楼生意,挣钱这种事情都是小事。
搞不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那一定是要按兵不动,低调些的好。
他自己想了好几天了,如果是魂穿,来到大夏的当天,自己为何光着身子?
如果是身穿,自己现在为何身体、脸变了模样?
如果不考虑这些,那就要考虑是谁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又带着什么目的?
不是喻万春腹黑,这是他作为一个现代来到古代人的心路历程,是他必须思考的问题。
思考了很久,喻万春搞不懂,这是他的知识盲区,上辈子的僵尸道士、女巫狼人,哪怕道教佛教等等等等通通不能作为问题的答案。
或许,真的有穿越这么回事吧?不然上辈子那么多的穿越小说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喻万春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孙小满的肩膀,落在温澈那张轻浮的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水,映着对方轻佻的笑,却没有任何涟漪。
温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敲桌的手指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过于沉寂的目光。
“怎么了姐夫,生气了?”温澈虽然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的确有些过分,不过无所谓。
上门的姐夫,不用当作一回事。
“呵呵,我生什么气?酒楼还不能关,等明日我找位高人,询问讨教一二,兴许,兴许可以起死回生呐。”喻万春这次又搬出了自己,那位朋友。
“哎呀,我就说姐夫背后有高人,我等你好消息呀姐夫。”温澈是知道自己姐夫几斤几两的,这次定是寻的上次的‘查账高手’。
喻万春什么也没说。他收回目光,落在自己刚刚写好的那个“静”字上。
墨迹己干,那个被墨点污了的“静”字,在宣纸上显得格外刺眼。他沉默地将那张纸轻轻卷起,放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