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郡的烽燧在朔风中呜咽,戍卒王五的尸首斜倚在夯土墙边,脖颈处麻绳勒痕泛着青紫。
扶苏的鹿皮靴碾过结冰的血泊时,发现死者右手五指深深抠入墙缝,指甲缝里凝结的黑血己与夯土冻成一体。
"死者是卯时三刻自缢。"军正颤抖着递上验尸简,"但...但戍卒轮值簿显示,此人昨夜当值烽燧。"
玄鸟的银刀己划开尸身麻衣,露出左胸口的暗红瘀斑——那是强弓抵射造成的箭伤旧痕,与自缢者的身份格格不入。
扶苏用玉琮撬开死者僵硬的右掌,五枚指甲齐齐折断。
冰碴覆盖的掌纹中,竟嵌着半片《仓律》简牍的残角。
"『粟一石六斗大半斗,春为之』..."程邈辨认着简上墨字,"这是《效律》中验粮条款的残片!"
玄鸟突然用磁石粉洒向尸身,粉末在死者左耳后聚成箭头状。
"看这里!"她扯开尸首发髻,耳后皮肤赫然烙着月氏狼图腾。
程邈翻查戍卒名册惊呼:"此人原是义渠降卒,三年前才编入云中部曲!"
朔风卷起帐帘,火把将解剖台照得惨白。
玄鸟的银刀剖开冰封的胃囊时,腐臭的糜状物裹着沙粒倾泻而出。
"按《封诊式》,自戕者胃囊应空如革囊。"她挑出未化的粟粒,在铜鉴下显出霉斑,"这些陈粟至少囤积三年,且混有河朔特有的赤砂。"
扶苏的指尖掠过粟粒,突然被尖锐物刺破。放大镜下,霉斑深处竟藏着半枚青铜齿轮碎屑。
"《考工记》载'齿轮为机枢之要',这等精工之物怎会混入军粮?"他猛然抬头,"速查本月粮秣交割记录!"
程邈的算筹在沙盘上飞速游走:"按《仓律》,云中戍卒月供粟米二百石。但太仓令签发的'易粟令'显示,上月竟调拨西百石陈粟至此!"
竹简展开时,编绳突然断裂——绳芯夹杂的苜蓿草茎,正是匈奴战马的专用饲草。
"禀太子!"帐外军士呈上带血的麻布,"在死者铺席下发现此物。"
玄鸟用磁石粉显影,麻布经纬间浮现出阴刻的"囷"字纹——正是秦篆"仓"字的密写符号。
程邈突然想起什么,翻出三日前截获的匈奴密信,羊皮卷边角处赫然烙着相同的暗记。
子时的更鼓惊起夜鸦,扶苏的铜尺插入敖仓粮堆时,尺身竟泛起诡异的绿锈。
"《墨子·杂守》载'粟蒸三日可充新',这分明是用盐水蒸过的陈粟!"玄鸟捻起粒发黑的粟米,在青铜鉴面上刮出硫磺痕迹,"匈奴人这是要毒杀我大秦将士!"
验粮竹鼠在吞食陈粟后抽搐而亡,程邈的笔锋几乎划破简牍:"太仓令今年签发的'易粟令'超常六倍,按《效律》'移粟过百石需御史印'..."他突然顿住,竹简接缝处的编绳在磁石粉下显出血丝状纹路——那是用草原狼毫笔书写的密文。
"报!粮窖底层有异!"士卒撬开青砖,暗格里静静躺着二十八枚青铜齿轮。
玄鸟用银针挑动齿槽,针尖泛起与死者胃容物相同的绿光:"这些齿轮浸泡过蒸粟毒液,齿纹却与墨家机关兽的差速齿轨完全吻合!"
扶苏的玉琮突然与齿轮共振,月光穿透地窖时,众人惊觉齿轮排列竟与戍卒指甲缝里的血痕走向一致。
程邈的算筹在沙盘上勾画出卦象:"死者用性命藏匿的,不仅是粮案——这是机关兽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