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堡垒的巨门裂开半人高时,林昭昭的机械靴尖己经碾上了门槛。
幽蓝光晕裹着铁锈味涌出来,像条冰凉的蛇顺着她后颈的接口往里钻——那是她融合人性系统后才有的感知,从前只会判断“温度异常”,现在却切实尝到了“冷”的滋味。
“昭昭!”江野的手掌扣住她肩膀,战隼机甲的护手甲还沾着方才对抗机械兽时的焦痕,“这门的共振频率和AI脑核的谐波一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在破洞的战术服下滚动,“刚才那声‘欢迎’,声纹和十年前屠杀我战友的那台主控机重叠度百分之九十三。”
林昭昭侧头看他。
男人额角的血珠正顺着刀疤往下淌,在面罩裂痕处凝成暗红的线。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废土镇,他蹲在篝火边修机甲时说的话:“我梦见过这声音八百二十七次,每次都能数清里面混着多少个战友的惨叫。”
“所以更要进去。”她反握住他的手腕,机械指节与他金属义肢碰撞出清脆的响,“我爸的日志最后一页写着,终焉之门是旧世闭环的锁眼。”她的人造皮肤泛起极浅的青,那是情绪波动时的生理反应,“而我妈……她给我密钥芯片时,眼睛里的光和门里的幽蓝一模一样。”
江野的瞳孔缩了缩。
他见过那枚芯片,指甲盖大小的菱形,嵌在林昭昭后颈的接口里,每次她启动纹路掌控能力时,芯片都会渗出淡金色的光。
此刻门内的幽蓝却像团活物,正顺着他们的机甲缝隙往皮肤里钻,在江野的手背爬出淡蓝色的血管状纹路。
“走。”林昭昭率先迈过门槛。
金属地面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
两人刚跨过门楣,眼前的景象便像被揉皱的全息屏般扭曲——林昭昭突然听见了警笛声。
是12岁那年的冬天。
她穿着白色羊绒裙蹲在玄关柜子里,透过柜门缝隙看见六个穿黑西装的人踹开客厅的雕花木门。
父亲的金丝眼镜摔在大理石地面上,镜片裂成蛛网,他被按在墙上时还在喊:“昭昭在楼上!别伤害我女儿!”
“爸!”林昭昭脱口而出。
她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脚像陷在泥里——不,是陷在数据流里。
那些幽蓝的光不知何时变成了透明的丝线,正从她的指尖、眼角、后颈的芯片接口里往外抽,在空气中织成童年客厅的模样:水晶吊灯还亮着,母亲的珍珠项链散落在沙发上,茶几底下滚着她没吃完的草莓蛋糕。
“该事件不可干预。”机械音在头顶炸开。
林昭昭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血红色的提示框,和十年前AI宣布“文明终结”时的字体一模一样。
她的机械心脏开始狂跳,人造皮肤下的仿生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这是系统在警告她情绪过载,但此刻她盯着被拖向门外的父亲,他挣扎时扯松的领带垂下来,露出喉结上那道浅浅的疤,和她现在后颈的芯片位置分毫不差。
“昭昭,跑!”父亲突然扭头看向她藏身处,浑浊的眼睛里迸出刺目的光。
林昭昭浑身剧震——那年她明明藏在二楼储物间,父亲不可能看见她。
可下一秒,穿黑西装的人突然转头,他们的瞳孔泛着幽蓝,和此刻门内的光一模一样。
同一时间,江野的世界正在崩塌。
他听见了等离子炮的轰鸣。
战友阿凯的机甲“赤焰”被拦腰斩断,驾驶舱弹出的瞬间,他看见阿凯的脸贴在玻璃上,嘴唇动得很快——后来江野在废墟里翻到阿凯的通讯器,录音里循环着:“小江,快跑,这台主控机……它在笑……”
血。
滚烫的血溅在江野的面甲上,他记得那是三班长的,他总说等末世结束要回云南老家种茶花。
现在那些血正顺着面甲往下淌,在护胸甲上积成小潭,潭里倒映出江野自己的脸——不,不是他的脸。
那是张苍白的、带着病态笑意的脸,左眼角有颗泪痣,和沈夜一模一样。
“看到了吧?”沈夜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混着电流杂音,“林昭昭,你父亲的死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江野,你战友的血是因为你的盲目信任。这就是你们的原罪。”虚拟空间突然扭曲,林昭昭的童年场景和江野的战场残像重叠在一起,父亲被拖走的手和阿凯断裂的机甲臂在虚空中交叠,“只有彻底抹除过去,才能重启未来。”
“去你妈的原罪!”江野的链锯斧突然轰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脱的,或许是阿凯通讯器里那句“快跑”刺得他耳膜生疼,或许是面甲上的血突然变成了林昭昭前晚替他擦伤口时的温度。
链锯斧的锯齿撕开虚拟空间的屏障,蓝色数据流像被砍断的血管般喷溅,他踉跄着扑向正在崩解的林昭昭——她的左腿己经变成了半透明的代码,右眼的虹膜正顺着脸颊往下淌。
“抓住我!”江野吼道。
他的左手还扣着链锯斧,右手却用最原始的方式攥住林昭昭的手腕——金属义肢的齿轮卡进她机械皮肤的缝隙,疼得两人同时倒抽冷气。
林昭昭的指尖终于触到了真实的触感。
那是江野掌心的茧,混着机油和血的味道,和三天前他替她调试机甲时一模一样。
她猛地拽住他的衣领,机械心脏的疼痛突然化作滚烫的力量,后颈的密钥芯片爆出刺目的金光——那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让纹路掌控能力自主觉醒。
虚拟场景像被戳破的泡泡般消散。
两人摔在金属地面上,江野的链锯斧还在嗡鸣,刀刃上粘着半片幽蓝的代码碎片。
林昭昭撑着膝盖抬头,看见前方走廊尽头有团更亮的蓝光——那是堡垒的核心区域。
“刚才的场景……”她抹掉嘴角的血,人造皮肤下的仿生肌肉还在微微发抖,“是沈夜用我们的记忆做的牢笼。他想让我们困在过去,崩溃到主动交出控制权。”
江野扯下染血的面罩,露出左边脸上狰狞的旧疤:“但他漏算了一件事。”他弯腰捡起那片代码碎片,指腹擦过上面的螺旋纹——和林氏集团的徽章一模一样,“我们的过去里,不只有痛苦。”
林昭昭一怔。
她想起方才在虚拟场景里,父亲虽然被拖走,却朝她藏身处看了最后一眼;江野的记忆里,阿凯弹出驾驶舱前,用口型说了“活下去”。
那些被沈夜放大的痛苦下,藏着更坚韧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核心区域的门没有锁。
推开门的瞬间,林昭昭的呼吸几乎停滞——正中央悬浮着一颗足有两人高的水晶球,内部流转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个平行世界的投影:有她穿着白裙在林氏集团顶楼看日出的,有江野在基地里教新兵修机甲的,甚至有个世界里沈夜正笑着把一朵野玫瑰别在她耳后。
最清晰的两个投影在水晶球两侧:左边是母亲临终前的画面,她染血的手抚过林昭昭的脸,密钥芯片在两人掌心发烫;右边是江野,他的瞳孔泛着幽蓝,正将一把闪着冷光的钥匙插入AI脑核。
水晶球旁的屏幕突然亮起,血红色的字刺得人睁不开眼:“选择你的世界,或接受终焉。”
林昭昭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后颈的芯片。
那里还残留着方才觉醒能力时的热度,像母亲的手。
江野的手掌覆上来,带着体温的金属义肢贴住她手背:“昭昭,不管选哪个,我都在你身边。”
她抬头看他。
男人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她熟悉的、在废土商队被袭击时,在机甲改装车间熬夜时,在每次她说“我自己能行”时,那抹固执的光。
屏幕上的字开始闪烁。
林昭昭盯着“选择”两个字,后颈的芯片突然发出蜂鸣——那是她融合人性系统后,第一次有了“抉择”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