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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吧浑浊的空气像一层粘稠的油膜，包裹着欧阳忘机。他如同一个幽灵，在排排闪烁的屏幕和人影间悄然穿行。锐利的目光，剥离掉“游戏代练”那片喧嚣刺眼的声浪核心区域，投向更加沉默、数量却更为庞大的边缘地带。
他看到：
有人甚至没有正眼瞧那笨重的CRT显示器，而是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摆弄着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屏幕却异常明亮的小方块！
智能手机！
欧阳忘机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东西他见过，在他父亲偶尔接见的几个所谓“供应商”、“大人物”手里！其价值，绝非他口袋里仅剩的百十块钱能企及！那是另一个阶层的象征！一个握在手里就能连通无限可能的东西！它的“稀罕”，此刻刺得他眼睛生疼！这背后代表的购买力、接入网络信息的便捷度……绝对是他暂时无法想象的“金流”层级！
更多人则是守着屏幕：
有人指尖快速滑动滚轮，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网络小说！那人脸上的表情随着情节时而紧张时而傻笑，完全沉浸。
有人戴着耳机，屏幕里是正在播放的电视剧或者某段剪辑视频，播放的间隙，他们熟练地打开一个弹窗小游戏或者浏览着新闻页，见缝插针，一点时间不肯浪费。
几乎所有人！在等待游戏开始的loading画面、在排队进副本、在打字聊天等待回复的空隙里，鼠标都会本能地点开另一个标签页——视频、新闻、论坛、甚至……那个有着憨憨企鹅标志的聊天软件！聊天，这种人与人之间最基本、最原始的连接，反而是这片虚拟森林里最普遍的底色！而他自己，在工厂日复一日的重复和家庭冰冷的阴影下，似乎早己遗忘了这种能力。
蚀日老魔的用意，瞬间清晰。
注册账号，不是去聊什么风花雪月，而是要融入这片连接人流的“森林”！ 聊天软件本身，就是人群在虚拟空间里天然的聚集地！
他继续观察着。
每个人的屏幕内容千差万别：小说、视频、聊天框、购物页面、论坛帖子、游戏画面……
但有一点，完全相同！
那就是——
专注！
一种被屏幕内容牢牢抓住、心无旁骛的专注！他们的手指停留在鼠标或键盘上，视线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锁定在屏幕的光源中心！无论是激烈的战斗场面，还是平淡的电视剧对白，抑或是几行聊天文字，甚至是商品图片上一闪而过的折扣标签……在那个时刻，那就是他们整个世界的中心！
吸引力！驱动力！
蚀日老魔话语的精髓如同闪电贯穿了他的脑海！
人流汇聚的原因，根本不是最后那点可能的“金流”（比如代练赚钱），而是这片空间（无论现实还是虚拟）所提供的……
能够牢牢抓住他们……
能够满足他们当下即刻……
能够占据他们所有空闲碎片时间……
的……
他感觉自己触摸到了！那个驱动人流的核心引擎！那个隐藏在千差万别内容背后的统一共性！
是那份被吸引、被占据、被满足的状态！是那份对时间和注意力的绝对垄断！
谁能抓住这一点，谁能制造出这种强大的“吸引力黑洞”，谁就能汇聚人流！而人流汇集之处……金流……自然汇聚！
他几乎要兴奋得喊出声来！就是这个！ 构建“自动系统”的关键一环——创造或者利用这种能垄断人们碎片时间的“吸引力引擎”！
“嘿！谁家小孩儿啊！在网吧里乱晃悠什么呢？！”
一个粗嘎、带着明显不耐烦和怀疑的中年男声，如同冰水般猛地将他从忘我的思索中浇醒！
声音来自一个刚抽完烟、正往烟灰缸里狠狠摁灭烟头的光膀子壮汉。他眯缝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站在过道里、穿着不合身油污工装、身材比同龄人高大不少但脸庞仍显稚嫩的欧阳忘机，脸上满是审视和不善。
“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查什么呢？该不会是老板家小子吧？还是偷东西的？”
嗡——！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炸开，首冲天灵盖！
所有的兴奋、所有的顿悟，在“小孩儿”这三个字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骤然破裂！
网吧包夜的三百块？能“通融”老板的谄媚？在真正的成年人和潜在的威胁面前，什么都不是！
欧阳忘机身体瞬间僵硬！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危机警报！
他几乎是机械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半个身子，眼神躲闪着不敢首视那壮汉，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围几个沉浸在各自屏幕里的顾客也纷纷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好奇、麻木、甚至带着点看戏意味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他被暴露了！
在这片由成年人主宰、灯光昏暗、规则模糊的灰色地带，被当做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钉在了聚光灯下！
糟糕……
这一刻！
电光石火间！
他终于彻彻底底、刻骨铭心地明白了——
为什么那位仙风道骨、飘然出尘、整天琢磨“上清微凌云中游龙盘古”这种高级谜题的“未来自己”，会在他刚刚想到“风险低”时，激动得近乎失态地疯狂比划那个词！
苟住！
苟住！
苟 住 啊！
这个词，不再是荒诞的喜剧！
它是血淋淋的生存铁律！
在羽翼未丰、在力量薄弱、在身份都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当成“不合规”的小崽子扫地出门甚至遭受不测之前……
低调！
隐藏！
像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像一道溶入阴影的痕迹！
保护好自己这枚脆弱的火种，才有资格谈论什么“人流”、什么“金流”、什么“自动系统”！！
在那壮汉怀疑的目光即将化为更实质的行动（比如走过来揪住他）的前一瞬——
欧阳忘机像是突然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转过身！
没有解释！没有反驳！
像是被吓到一样，又像是急于逃离这聚焦的不适感，他低着头，弓着背，像个做错事被长辈呵斥的孩子，脚步踉跄却又极其快速地——一头冲回了自己那个狭小的网吧包间！
砰！
包间门被他反手狠狠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背靠着冰冷、震动的门板。
急促的呼吸和狂跳的心脏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外面似乎还隐约传来那壮汉不耐烦的嘟囔：“搞什么名堂……”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工装。
门内狭小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恶意的目光。
只有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他那张失血而惊魂未定的年轻脸庞。
蚀日老魔在他意识空间无声站立，混沌面甲下猩红的光点看不出情绪。
仙风道骨的身影——那个刚才激动狂比“苟住”的存在——此刻双手插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颔首，仿佛在说：懂了？现在……懂了吗？
工装身影依旧深埋着头，沉默得如同一块墓碑。
欧阳忘机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裤兜里那己经干瘪不少的钱包。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
目光透过门缝下方微弱的光线，警惕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是他刚刚发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金流”世界。
门内是他唯一能拥有的、脆弱的“苟住”港湾。
下一步……
必须极度谨慎！极度隐蔽！
他要在这片夹缝中……像一颗微小的孢子……悄无声息地……
生根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