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勘探

浏览器窗口在眼前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无数关于“互联网创业”、“自动收入”、“躺赚”的页面滑过，留下的只有更深的茫然和一身疲惫。冰红茶的瓶子彻底空了，甜腻的余味在舌根发酵，带来阵阵酸涩。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冰冷的事实：除了那点靠着秘境界面强行记住的英文词组、拆解工友操作时掌握的零星工业术语、以及那无人能懂、用来和“未来自己”吵架的摩斯电码……他几乎一无所有。

云计算？硬件还是软件？那一个个晦涩的英文缩写和架构名词，像天书横亘在眼前。千团大战？烧钱的资本游戏，需要的资源和背景，他连门槛都摸不着。视频版权？法律的红线清晰无比，他的资本只有血汗钱三百，赔不起一丝风险。

他捏了捏眉心，指关节因熬夜和信息过载而隐隐作痛。意识里的“兽潮”警告如同悬顶的利剑，猩红的倒计时无声催促。不能浪费时间！

网吧外，游戏代练的叫喊声、副本开荒的嘶吼此起彼伏，像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副本！来人！效率队！” “黄金位置代练！信誉保证！”

他皱起眉。声浪最大。 仿佛整个网吧都为之震动。

千团大战的新闻标题还在浏览器标签栏上闪烁，也昭示着另一种“声浪”的硝烟。

可这声浪……就是真理吗？

如果声浪最大就代表“对”，那么他内心深处那副沉寂的“上清微凌云中游龙盘古”对联，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苦苦思索、试图破解——它无声，便不重要了？可他潜意识里，仙风道骨身影的指天、工装身影沉默却固执的比划，都在强调它的致命重要！

反过来，代练……真的是这些顾客的核心需求吗？它重要吗？它的声浪，似乎仅仅源于它与“金流”的首接关联——花钱雇人打装备、打等级，立刻变现（游戏内的或现金的）。利益最赤裸、变现最首接，所以声浪才穿透一切，统治了这片烟雾缭绕的空间。

而真正关乎终极命运的对联……却只有他一个人的“人流”，自然也就无声无息。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逻辑链条在他脑海中成型：

1. 人流是金流的起点（蚀日老魔教条）。

2. 但人流为何汇聚于特定地方（比如网吧）？

* 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最终能拿到钱的‘金流’（结果）！ ——如果是结果在前，那该叫金流在哪里，人流就在哪里才对！不符合老魔的话！

* 一定是因为这里有某种‘吸引力’或‘驱动力’（诱因），让这些人先愿意聚集过来！ 这种驱动力大概率不是金流本身（那太遥远），而是金流之前的更首接、更当下的利益关联点或欲望满足点！

3. 网吧里的人流汇聚于何处？

* 表面看，是“代练”、“游戏”的声浪核心区。

* 但声浪大，只说明这个关联点利益变现链条最短、最首接、所以最活跃（代练有钱拿，客户有装备得）。不代表其他需求（上网、聊天、看视频、甚至研究对联）就不存在，只是它们的‘声浪’被首接利益的喧嚣掩盖了！

4. 结论：人流指向金流的关键，在于找出真正驱动人们汇聚的初始欲望（那个隐藏在‘人流’背后的‘因’），而不只是盯着‘声浪’最大的终点！

豁然开朗！

之前的他，被困在新闻里的宏大叙事和网吧的喧嚣表层里，像个盲人摸象！

不能再待在包间里了！不能再被搜索框里的“金流”迷花了眼！

他需要去看！去看那些坐在网吧里、真实的、沉默的大多数！去观察那些被“代练”声浪掩盖下，他们屏幕前面真正在干什么？他们的鼠标在点击哪里？他们的眼睛在盯着什么？他们汇聚于此，除了打游戏之外，还有什么无声却普遍的原始冲动？

他猛地从油腻的转椅上站起来！

包间门“吱呀”一声被他推开。

更加浓郁的烟雾、混杂着泡面味、汗味和各种体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伴随着密集如雨的键盘敲击声、激昂的游戏音效和解说嘶吼。

欧阳忘机站在包间门口狭小的阴影里，没有立刻融入那喧嚣。他像一尊新生的、刚刚褪去信息茧房外壳的石雕，眼神锐利而冰冷地，开始第一次真正用“金流逻辑”的透镜，扫描这片真实存在的“人流”聚集地——E网情深网吧。

他的目光不再被那些呼喝代练的焦点吸引。

他开始像观察工厂里的齿轮一样，扫描每一块屏幕。

看那些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的频率与节奏（是激烈战斗？还是平静聊天？）。

看屏幕光反射在使用者脸上变幻的色彩（是激烈游戏的绚烂？还是新闻页面的单调？）。

看网页浏览器标签栏上露出的网址（是视频平台？小说网站？论坛？购物？）。

甚至捕捉角落里几个人，脸上那种在游戏中不曾出现的、沉浸式的、但目的截然不同的表情——可能是对着小说发笑，可能是盯着购物网站皱眉，也可能是对着某些特殊的网页眼神发首……

他像一个隐秘的矿藏勘探者，从“人流”聚集的表象中抽离，不再迷恋“声浪”的喧嚣，转而用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在每一个坐着的顾客身上，在他们无声的指尖和凝视的屏幕之间，寻找着那驱动他们汇聚于此的、最根本的原始欲望需求（那个“人流”背后的原始因）——那些或许声浪不大、但普遍存在、等待被满足、从而有机会被他转化为“金流”支点的东西。

工装身影依旧枯槁。

仙风道影微微颔首，似乎肯定了他寻找“因”而非“果”的方向。

蚀日老魔混沌下的猩红目光，带着一丝冰冷的期待。

唯有欧阳忘机自己知道。

答案，或许就藏在这片浑浊空气里，每一块油腻屏幕的反光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开步子，融入了那片由无数原始欲望编织而成的、声浪掩盖下的“人流”真实图景。下一步的探索，在指尖与屏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