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染坊,江舒宁踮脚挂最后一串蓝染风铃时,听见院外传来喧哗。傅彦清穿着浅灰亚麻衬衫,正站在门口和几个扛着木箱的工人说话,额角沾了点木屑,倒比穿西装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舒宁!”他抬头看见她,眼睛弯成月牙,“社区的‘传统手工艺市集’要开始了,张森把咱们的摊位安排在最里头,说是C位!”
江舒宁笑着把风铃系紧,风一吹,蓝布帘叮咚作响:“你倒是会挑位置,最里头清净,适合咱们慢慢聊。”
“那可不是。”傅彦清走过来,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我特意跟主办方说,要离卖甜酒酿的摊子近点——你不是馋王阿婆的醪糟圆子好久了?”
江舒宁的脸颊微微发烫。傅彦清总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小愿望,上次在市集听见王阿婆的吆喝,她不过多看了两眼,他就默默记下了。
染坊的摊位前挂着她新设计的蓝染方巾,靛青、月白、茶褐三色交织,图案是染坊的老墙和爬满青藤的窗棂。旁边摆着张师傅手作的竹编灯笼,王阿婆绣的并蒂莲帕子,连江母都贡献了几罐自酿的桂花蜜。
“舒宁,你这方巾真好看!”隔壁卖陶瓷的刘婶凑过来,“比城里卖的那些花哨东西有味道多了。”
“刘婶您过奖了。”江舒宁笑着递过一杯酸梅汤,“这是我早上刚熬的,解暑。”
正说着,几个穿校服的中学生挤过来。为首的女孩举着手机:“姐姐!我们是美院的学生,看到你们的宣传海报想来采访!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江舒宁刚要应,傅彦清突然从身后探出头:“采访可以,但得先尝尝我做的桂花糕。”他晃了晃手里的竹盘,里面是刚蒸好的米糕,表面撒着金黄的桂花。
学生们哄笑着接过,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姑娘咬了一口,眼睛发亮:“好好吃!比甜品店的还香!”
“那是当然。”傅彦清得意地挑眉,“我可是跟舒宁学了三个月的和面手法。”
“彦清哥!”江舒宁嗔怪地戳他腰,“明明是你偷学了我的秘方。”
两人笑作一团,阳光透过蓝染布帘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刘婶看着这一幕,悄悄对王阿婆说:“瞧这小两口,多般配。”
入梅的雨来得急。傍晚收摊时,天空突然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水花。
“糟了!”江舒宁望着天空首跺脚,“我早上晒的蓝染布还没收!”
傅彦清立刻脱了外套罩在她头上:“跑!我背你!”
“不用!”江舒宁推他,“我自己能跑,你赶紧去收布!”
两人兵分两路,傅彦清冲进雨里收晾在竹竿上的染布,江舒宁则抱着最后一摞方巾往屋里跑。等她刚把布塞进门槛,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傅彦清踩在青苔上滑倒了,整个人摔在水洼里,染布散了一地。
“彦清!”江舒宁尖叫着冲过去,把他从水里拉起来。他的衬衫全湿透了,贴在身上,额角蹭破了皮,渗着血丝。
“没事。”傅彦清咳了两声,反而笑了,“就是染布湿了,明天得重新染。”
“重新染就重新染!”江舒宁眼眶发红,蹲下来帮他擦脸上的雨水,“疼不疼?我看看伤口。”
“不疼。”傅彦清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疼。”
江舒宁这才发现他的心跳快得离谱。她抬头看他,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淌,眼神却亮得惊人:“舒宁,我刚才……差点以为要弄丢你了。”
江舒宁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冲进警局,把她从彭依的陷阱里救出来。原来有些恐惧,早就刻进了骨血里。
“笨蛋。”她吸了吸鼻子,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我哪儿也不去。”
雨夜里,染坊的灯笼亮了起来。江母和王阿婆撑着伞赶来,帮忙把湿布搬进屋。傅老爷子也从老宅赶来,手里拎着姜茶:“快,趁热喝,驱寒。”
傅彦清裹着厚毯子坐在火盆边,捧着江母递来的姜茶,看江舒宁蹲在地上晾染布。她的发梢滴着水,却笑得像朵向日葵:“妈,您教我熬姜茶吧?下次我给彦清煮。”
“好啊。”江母笑着应下,“你这丫头,总算知道疼人了。”
傅老爷子坐在一旁,摸出烟袋锅子,却没点。他看着眼前这幕,忽然开口:“舒宁啊,你记不记得,你刚嫁过来那天,说‘染坊是你的根’?”
江舒宁抬头看他,有些疑惑。
“现在我懂了。”老爷子把烟袋锅子在火盆上磕了磕,“你不仅是给染坊扎根,是给我们傅家、给所有手艺人扎根。彦清这孩子,能遇见你,是他的福气。”
江舒宁的脸腾地红了。傅彦清在旁边憋着笑,伸手戳了戳她的腰:“爷爷说得对,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到你。”
江舒宁抄起旁边的蓝染方巾作势要打,却被他抓住手腕。两人闹作一团,笑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像首温暖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