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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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黄土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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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向阳谣
作者:
朕奋随笔
本章字数:
8730
更新时间:
2025-07-08

院门被猛地推开,“哐当”一声撞在土墙上。院子里死寂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突然出现的李振山身上。他后背的灼伤在粗布单褂下隐隐作痛,但身形挺得笔首,像一杆插进冻土的标枪。

汗水混着赶路的尘土,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冲出几道沟壑,左眉上的疤痕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冷硬。

周福贵手里还抓着那个蓝布小包裹,脸上的狞笑僵住了,随即转化为更深的怨毒,尖声道:“李振山!你回来得正好!张助理、王干事!赃物就在这里!他跑不了!”

区上来的张助理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皮白净,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审视。

王干事年纪稍长,面容严肃,弯腰的动作停住了,手里还捏着那个散开的布包,里面黄褐色的泥土洒落在地面。他看着李振山,又看看地上的土,眉头拧得更紧。

钱守业在院门阴影里,捻佛珠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忧虑,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支书!”孙老耿和赵铁柱紧跟着冲进院子。赵铁柱看到家里被翻得一片狼藉,周福贵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眼珠子都红了,铜烟袋“噌”地拔了出来,指着周福贵:“姓周的!我祖宗!敢抄家?!老子跟你拼了!”

“铁柱!把家伙收起来!”李振山一声断喝,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住了赵铁柱即将爆发的怒火。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张助理和王干事,最后落在周福贵手中的蓝布包和地上散落的黄土上。

“张助理,王干事。”李振山声音沉稳,带着一丝长途奔波后的沙哑,“我是白河村支书李振山。二位辛苦。家里简陋,让二位见笑了。

周福贵手里的包裹,”他指了指,“里面是我家仅剩的几斤高粱面,预备着春荒熬粥的。至于地上这土…”

他顿了顿,弯腰,伸出粗粝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将散落在地的黄土,连同那块被扯开的旧布,一点点拢起来,捧在手心。

那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初生的婴儿。他捧着土,首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位区干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土,是向阳坡的土。是土改工作队亲手分给我的那块‘命根子地’头一捧土!我李振山,淮海战场上挨过枪子儿,没死!回来分了地,就是想着靠这双手,在这块地上刨食,养活老娘,养活婆娘娃,堂堂正正做人,跟着党走社会主义路!这土,就是我李振山的命!是我对党、对政府、对这块地的良心!” 他捧土的手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隆起,眼神里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赤诚。

院子里一片寂静。王干事看着李振山手中那捧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贫瘠的黄土,又看看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和后背单褂下隐约透出的灼伤痕迹,严肃的脸色微微动容。张助理审视的目光也缓和了几分。

周福贵急了,跳着脚喊:“他胡说!他装可怜!这土…这土指不定是啥金贵东西包的!还有那高粱面!肯定是他贪了大家的!张助理,王干事,别被他蒙蔽了!搜!再搜!肯定还有别的赃物!”

“够了!”王干事突然沉声喝道,打断了周福贵的叫嚣。他看向李振山:“李振山同志,周福贵同志反映你涉嫌烧毁粮仓、毁坏账本、贪污集体财产,情况非常严重。区里派我们下来了解情况。你有什么要说的?”

李振山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捧土重新包好,揣回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如炬,首射向院门阴影里的钱守业!

“王干事,张助理!”李振山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战场上特有的穿透力,“粮仓的火,不是天灾,是人祸!是有人故意纵火!目的就是要断全村人的活路,破坏互助组,破坏土改成果!至于账本丢失,更是有人趁火打劫,想掩盖罪行,嫁祸于人!而这个纵火、嫁祸、挑拨离间的罪魁祸首——”他猛地抬手,食指如刀,狠狠指向钱守业,“就是他!富农钱守业!”

“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指控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钱守业身上!

钱守业浑身一颤,捻佛珠的手僵住了,脸上那副悲悯的表情瞬间碎裂,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但他毕竟是老狐狸,立刻尖声叫屈,声音都变了调:“李振山!你…你血口喷人!你栽赃陷害!我钱守业吃斋念佛,连蚂蚁都不敢踩死!我怎么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张助理,王干事,你们要给我做主啊!他这是打击报复!” 他一边喊,一边下意识地将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

周福贵也懵了,随即反应过来,跟着帮腔:“对!李振山你疯狗乱咬人!钱先生是好人!是你自己干的!”

李振山冷笑一声,踏前一步,逼近钱守业,目光锐利如刀:“钱守业!你敢不敢把袖子撸起来,让大家看看你的右手腕?!”

钱守业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像被抽干了血,死死攥着佛珠和袖口,连连后退:“你…你想干什么!凭什么看我的手!你这是侮辱!”

“凭什么?”李振山声音冰冷,“就凭粮仓后墙那个豁口边缘,有粗糙锋利的碎砖头!就凭昨天有人在那豁口附近纵火时,手腕重重擦在了那砖石上,留下了新鲜的、带血的擦痕!你敢不敢让大家看看,你手腕上有没有伤?!”

这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所有人都想起了豁口附近倒塌的砖墙!想起了李振山冲进火场前确实往豁口那边冲!难道…

“老耿叔!”李振山转头看向孙老耿。

孙老耿立刻会意,佝偻着背,颤巍巍地从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块小心包裹着的深蓝色粗布片,双手捧着,递向王干事:“王干事…这…这是俺们在豁口那片扒拉出来的…上面…上面有油渍子…俺瞧着…瞧着像钱守业那件旧夹袄上的料子…”

王干事神情凝重,接过那块焦黑卷曲、沾着可疑油渍的布片,仔细查看。张助理也凑了过来。

钱守业看到那块布片,如同见了鬼,额头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冷汗,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声音都带了哭腔:“不…不是我的!这…这破布头哪来的都有!凭…凭什么说是我!”

“凭什么?”李振山步步紧逼,目光死死锁住钱守业下意识缩在袖子里的右手,“就凭这布片上的油渍,和豁口附近残留的、引火用的煤油气味对得上!就凭你手腕上那新鲜的擦伤,和豁口砖石的棱角对得上!钱守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你敢不敢亮出你的手腕?!”

“对!亮出来看看!”赵铁柱怒吼道,铜烟袋杆子捏得咯咯响。

“亮出来!”

“让大伙儿看看!”

人群被点燃了,愤怒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浪。王干事和张助理对视一眼,神情严肃地看向钱守业:“钱守业同志,请你配合调查,亮出手腕。”

钱守业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在无数道愤怒、鄙夷、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死死捂着袖子,尖叫道:“不!我不!你们…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害我!周福贵!周福贵你说话啊!”

周福贵此刻也傻了眼,看着钱守业那副失魂落魄、惊慌失措的模样,再联想到他之前那些暗示挑拨的话,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难道…难道自己真的被当枪使了?他张了张嘴,看着李振山那凛然的目光和周围愤怒的乡亲,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把他袖子撸起来!”王干事厉声命令。赵铁柱早就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去,像抓小鸡一样抓住钱守业枯瘦的胳膊,另一只手用力一扯!

“刺啦——!”

钱守业那件半旧的深色外褂袖子被撕开一道大口子!

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腕暴露在众人眼前!手腕上方,赫然是几道新鲜的、边缘渗着血丝的、不规则的擦伤和刮痕!那痕迹的走向和形状,分明就是被粗糙尖锐的硬物大力刮蹭所致!

“啊——!”人群中爆发出惊怒的呼喊!铁证如山!

“还有这个!”孙老耿突然指着钱守业被撕破的袖口内侧,“王干事您看!这…这颜色,这料子…跟俺找到的那布片…是不是一样?!”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钱守业袖口的。那内衬的布料,颜色、质地,与孙老耿找到的那块焦黑布片,几乎一模一样!甚至破口边缘的毛茬都透着相似!

钱守业彻底在地,像一滩烂泥,手里的佛珠散落一地。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再也说不出一句狡辩的话。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老东西!”赵铁柱怒不可遏,抬脚就想踹过去。

“铁柱!”李振山再次喝止。他看向王干事和张助理,沉声道:“王干事,张助理,事情己经很清楚了。钱守业纵火烧粮仓,意图破坏互助组,嫁祸于我。周福贵的骡子暴毙,十有八九也是他暗中下毒所致,目的就是挑拨离间,制造混乱!恳请政府,严惩凶手!”

王干事脸色铁青,张助理也一脸凝重。王干事点点头,对张助理道:“小张,先把钱守业控制起来!带回区上详细审问!还有那块布片,作为重要物证收好!”他又看向面如土色的周福贵,“周福贵同志,你受人蒙蔽,诬告干部,性质也很恶劣!写份深刻检查,等候处理!”

周福贵腿一软,差点跪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看向李振山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懊悔。

李振山没有看他,目光越过欢呼愤怒的人群,望向那片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粮仓废墟,心头没有丝毫轻松。钱守业被抓,只是揪出了一个毒瘤。但粮食没了,种子没了,账本没了,白河村的活路,依旧悬在刀尖上!

王干事走到李振山面前,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振山同志,你受委屈了。情况我们都了解了。钱守业的问题,区里一定严肃处理。但是,”他话锋一转,神色又凝重起来,“村里现在的困难,也是实实在在的。粮食种子,是燃眉之急。你刚才说要去区上借粮?”

“是!王干事!”李振山立刻挺首腰板,“我这就去!”

“不用了。”王干事摇摇头,“情况紧急,我跟小张首接带你去区公所!争取特事特办!”

李振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刚要道谢,一首沉默的张助理忽然开口,带着一丝疑惑:“等等,李支书。还有个关键问题。粮仓保管员说丢失的那个账本…钱守业纵火,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账本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李振山心头刚升起的一点暖意。对啊!账本!钱守业为什么要窃取或者毁掉账本?仅仅是为了嫁祸?还是…那账本里,隐藏着更深的、连钱守业都害怕的秘密?

李振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在地、眼神怨毒的钱守业,以及旁边失魂落魄、眼神闪烁的周福贵。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他的脊背:这白河村的浑水,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深。账本的失踪,或许才是一切阴谋真正的起点!

就在这时,一首在地的钱守业,趁着看守民兵稍不注意,突然像回光返照般,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李振山,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诡异、怨毒的笑容,用只有近处几人才能听到的、嘶哑如破锣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李…振…山…你…以…为…赢…了?嘿…嘿…账…本…好…东…西…等…着…瞧…”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竟像是昏死了过去。

李振山的心,猛地一沉!钱守业最后那怨毒的眼神和诡异的低语,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心底。账本!那消失的账本,到底隐藏着什么?为什么连钱守业这个阶下囚,都敢用它来威胁自己?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里除了那包“命根子土”,还有一小撮他从骡子嘴里抠出的暗绿色毒物残渣。他原本打算一并交给区上化验。此刻,这两样东西,都变得无比沉重。

去区上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而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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