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这页沾着泥土和几片压扁的野花,字迹时而歪斜时而用力过度,像是手还在发抖)
日期: 采蕨菜的季节
天气: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
天刚蒙蒙亮,李婶就拍响了院门。她腰间别着镰刀,背上竹篓比她人还宽。"丫头,跟紧我。"她粗糙的手捏了捏我的肩膀,"山里不是学堂,走错一步都要命。"
我第一次看清清晨的山路——露珠在蛛网上串成水晶项链,松鼠抱着松果警惕地瞪圆眼睛。李婶的布鞋踩过青苔,像猫一样轻巧。我学着她的样子,却总踩断枯枝,惊起一群山雀。
"看这个。"李婶突然蹲下,拨开一片锯齿状的绿叶,"蕨菜要挑拳头状的,张开的就老了。"她手腕一翻,镰刀闪过银光,嫩生生的蕨菜就躺在掌心,断面渗出清亮的汁液。
我笨拙地模仿,镰刀却划破了指尖。血珠冒出来的瞬间,李婶抓了把止血草嚼碎了敷上。"山里的孩子,血要流在山药上,别浪费在石头上。"她吐掉药渣,眼神突然变得很远,"你爹小时候..."
话音戛然而止。我们同时看向悬崖边那丛迎风摇曳的野百合——去年爹就是在那里采到了珍贵的七叶莲。
正午的太阳突然被乌云吞没。远处传来闷雷声,李婶脸色骤变:"要变天!快..."一道闪电劈开天空,她的话被炸雷淹没。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山路瞬间变成泥潭。
"抓紧!"李婶拽着我往山洞跑。我的草鞋陷在泥里,脚底一滑,整个人向悬崖边滑去!手指拼命抓住一丛野草,草叶割得掌心生疼。身下三寸就是云雾缭绕的深渊。
李婶的镰刀柄突然伸到眼前。"咬住牙!"她额头青筋暴起,硬是把我拽了上来。我们滚进山洞时,她的衣袖被尖石划开半尺长的口子,血混着雨水往下淌。
山洞里,李婶用火石点燃枯枝。火光中,她撕下衣角包扎伤口,突然笑出声:"你爹第一次带我采药,也遇上暴雨,把王大夫的宝贝药篓都摔散了架。"
我望着洞外白茫茫的雨幕,突然发现李婶包扎的手势和爹一模一样——最后总要打个漂亮的结。她注意到我的目光,轻轻哼起一首山歌,调子和爹常唱的一模一样。
雨停时,夕阳把满山的水珠都染成了金豆子。我的背篓里只有小半篓蕨菜,裤腿沾满泥浆,但李婶说这才是好兆头:"山神认生,第一次能给这些不错了。"
下山路上,我发现崖缝里有簇红艳艳的野莓。刚要伸手,李婶厉声喝止:"那是蛇莓!"她拽着我后退三步,用镰刀拨开草丛——一条青蛇正盘在莓果下方,信子嘶嘶作响。
回到家,奶奶盯着我磨破的膝盖处的裤子看了很久。夜里她突然坐起来,就着月光给我缝了副羊皮护膝,针脚密得像蚂蚁行军。
**日记:**
今天差点掉下悬崖。
李婶救了我。
她的手和爹一样暖。
(画了个带血痕的手臂)
奶奶缝的护膝,
有月亮的味道。
原来每座山,
都会唱歌。
只要...
(“镰”画了个小镰刀,“膝”用歪歪扭扭的拼音代替,字迹突然模糊,像被水晕开。)
只要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