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富岳宅邸的庭院深处。
这里远离厅堂的灯火和人声,只有几盏石灯笼在角落里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假山、石径和几株精心修剪过的松柏的轮廓。更深沉的黑暗笼罩着大部分区域,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洒下斑驳的光点。
千明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停在了庭院中央一小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西周是高耸的围墙和浓密的树影,将这里隔绝成一个近乎封闭的、只属于他自己的小世界。空气微凉,带着夜间植物的气息。
他微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双手上。月光吝啬地洒下,只能勉强映出手掌的轮廓。指尖修长,骨节分明,这是一双属于少年忍者的手,尚未完全褪去稚嫩。
但此刻,这双手的主人,却在尝试驾驭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动作带着一种生涩的、仿佛在与自身肌肉记忆对抗的艰难感。指尖以一种超越年龄的复杂轨迹,开始极其缓慢地、一板一眼地勾勒。
不是宇智波引以为傲的火遁印,也不是幻术或瞳术的起手式。那是一个极其古老、极其基础、却又蕴含着水遁查克拉流动最本质规律的印诀——水遁·水乱波的起手式。
体内的查克拉,如同被强行驱赶的羊群,开始沿着一条陌生的、冰冷的路径艰难地流动。这条路径,与宇智波血脉中那如同岩浆般灼热奔涌的本能流向,形成了尖锐的冲突。每一次引导,都伴随着经脉深处传来的、如同无数细小冰针攒刺般的尖锐痛楚和滞涩感。
滋…滋啦…
极其微弱、如同静电摩擦般的声响,断断续续地从他指尖逸散出来。几缕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带着寒意的水汽,在他指间极其短暂地凝聚,随即又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消散,根本无法形成任何实质。每一次尝试,都像在逆着激流推动沉重的磨盘,消耗着巨大的心神和体力。
汗水,无声地从千明额角渗出,沿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滑落,在下颌处凝聚,滴落在脚下冰冷的石板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的呼吸依旧平稳悠长,但每一次吸气,胸腔的起伏都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沉重感。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专注和……冰冷的愤怒。愤怒于这具身体对另一种力量的抗拒,愤怒于这血脉的枷锁。
就在他指尖再次艰难地组合,试图强行凝聚那微弱的水汽时——
“谁?!” 一声低沉的、带着警惕的冷喝,如同炸雷般在庭院入口处的阴影中响起!
宇智波富岳高大的身影从廊柱的阴影后大步走出。他显然并未入睡,身上还穿着深色的族服,脸色在昏暗的石灯笼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眼神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庭院中央的儿子。
富岳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千明那正在结印的、微微颤抖的手指上。那印式……绝非宇智波常见的任何忍术!那动作的轨迹,那指尖凝聚的、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寒意的查克拉波动……陌生!冰冷!带着一种令他本能地感到警惕和不安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千明此刻的状态!那挺首的背脊,那微微垂首、完全沉浸在某种对抗中的专注姿态,那周身散发出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气场……这绝不是他熟悉的儿子!这种专注,这种冰冷,这种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的孤绝感……
像谁?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了富岳的心。他猛地想起了傍晚厅堂里,儿子那句石破天惊的反问,那平静下蕴含的冷酷与洞悉……还有此刻这陌生的结印姿态和气息……
“你在做什么?” 富岳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遮蔽了千明身前本就微弱的光线,投下浓重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试图刺穿儿子平静外表下的所有秘密。
千明结印的动作,在富岳出现并厉喝的瞬间,极其突兀地、彻底地停滞了。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帘。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迟滞感,仿佛从极深的水底浮出水面。
月光终于吝啬地照亮了他的脸。汗水浸湿了鬓角,几缕黑发贴在额际,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然而,那双眼睛……
富岳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黑色的瞳孔深处,不再是傍晚厅堂里那种令人心悸的幽深平静,也不再是少年人应有的清澈或倔强。那里面,此刻正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混乱的漩涡!
最深处,是冰冷的、属于千手扉间记忆的绝对理性,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和洞穿一切的冷酷。覆盖其上的是属于宇智波千明的、属于少年人的困惑、挣扎和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源自血脉的暴戾与灼热。而在这两股根本对立的力量激烈撕扯、碰撞的间隙,一丝极其刺目、如同凝固血痂般的猩红,正不受控制地、断断续续地在瞳孔边缘闪现、明灭,如同濒临失控的火山口闪烁的熔岩!
这双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了富岳震惊而凝重的脸。
千明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这个宇智波一族的族长,那双混乱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图,没有恐惧,没有愧疚,也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被两种截然不同的灵魂意志撕裂后呈现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与混织的漩涡。
父子二人,就这样在月光斑驳、石灯笼昏黄的庭院中央,在沉沉的夜色和死一般的寂静中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只有千明指间残留的、那最后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寒意,还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失败的、禁忌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