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狩猎,都是一次精心准备的仪式。我会提前很久观察目标,熟悉她们的生活规律,找到最适合下手的、象征衰败的场所——废弃的农场工具棚、城市边缘的老旧公寓楼后巷、无人光顾的书店后门、湿滑偏僻的公路弯道、还有那个…承载着太多罪恶记忆的66号公路废弃服务站。
暴雨是我的信号。当乌云密布,雷声隐隐时,我会穿上那件沾染了蓝色模型漆和格伦代尔矿尘的旧夹克(那是我的“祭袍”),拿起那枚1976年的五分硬币(父亲的遗物,也是“门票”),发动那辆蓝色的皮卡,驶入无边的雨幕。
接近目标,需要技巧。对于玛丽安·霍布斯这样的独居老人,我伪装成查水表的工人。她颤巍巍地开门,眼中只有对陌生人的一丝警惕,却看不到死神的面容。对于艾格尼丝·皮特森,我在她独自去谷仓取饲料的暴雨夜,从阴影中现身。对于伊迪丝·温斯顿,我在书店后巷堆积的垃圾箱旁守候。对于劳拉·詹宁斯,我制造了一场“意外”的车辆剐蹭,在她下车查看时…对于莎拉·邓肯,最简单。我用一个伪造的、关于她老板卡尔当年在矿难中扮演角色的“秘密”作为诱饵,约她在那个充满象征意义的废弃服务站“见面”。她害怕,但好奇心和对老板的担忧压倒了一切。看,人性是多么脆弱!
当她们看到我,看到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杀意时,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们。那眼神,和当年父亲走进矿井前最后回望的眼神,何其相似!绝望!无助!这恐惧,是我复仇盛宴上最甜美的开胃酒。
我很少说话。言语是多余的。我只是展示那枚1976年的硬币,看着她们困惑、茫然,然后逐渐变为更深的恐惧——她们或许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太迟了。然后,我会用沾着矿尘和蓝漆的手,像铁钳一样扼住她们的喉咙!看着她们的眼睛因为惊恐和窒息而瞪圆,看着她们徒劳地挣扎,指甲在我手臂上抓挠(总会留下一点蓝漆的痕迹吧?),感受着生命在我手中一点点流逝…那一刻,我仿佛能听到父亲在黑暗中的呻吟,看到母亲眼中那燃烧的恨意得到了片刻的平息。
我会把硬币放在她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或者塞进她们的手心——那是通往地狱的“车票”。有时,我会用那蓝色的油漆,在她们身边的墙壁或地面上,涂画那个扭曲的符号——我心中的矿难图腾。然后,我消失在暴雨中,如同从未出现。让雨水冲刷掉表面的痕迹,只留下那些沉入泥泞之下的、指向格伦代尔的印记——矿尘、蓝漆的微粒。我知道,总会有人能看懂。比如…米克尼。
每一次“净化”完成,我并没有感到快乐,只有一种短暂的、空洞的平静,如同吸食毒品后的虚脱。紧接着,是更深的空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母亲的诅咒并未消散,父亲的惨叫依然在耳边。五个了…还不够。远远不够。这个世界的污秽太多了。仇恨的火焰一旦点燃,就只会越烧越旺,首到将我自己也焚成灰烬。
首到…米克尼的出现。他像一道精准的闪电,劈开了我精心编织的雨幕。他嗅到了矿尘,认出了蓝漆,找到了格伦代尔,锁定了我的破皮卡,追到了我的巢穴。
我知道他们来了。那些愚蠢的媒体帮了大忙,他们的聒噪让我知道警方逼近了格伦代尔。我在屋里设下了小小的“欢迎仪式”。坍塌的门廊没有砸死他们,可惜。但把他们逼进了矿坑,很好。这里,才是我选定的最终祭坛。
腿上的伤口很痛,血流不止。猎枪很沉。但我不在乎。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坑道,每一块松动的岩石。我像幽灵一样在黑暗中穿梭,布下陷阱。听着他们在后面跌跌撞撞、充满恐惧的脚步声,我竟然感到一丝病态的兴奋。特别是那个年轻冲动的警员,安德森。他差点被巨石砸成肉泥。可惜。
最终,在那个冰冷的洞室里,我被堵住了。米克尼…他站在那里,像一块冰冷的岩石。他的眼神穿透了黑暗,也穿透了我扭曲的灵魂。他精准地说出了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关联,每一个我深埋心底的、用仇恨构筑的逻辑!甚至…他看穿了我那扭曲的“净化”仪式,看穿了我对那蓝色油漆和1976年硬币的执念!
他说我错了。他说父亲会为我感到羞耻。
“闭嘴!” 我嘶吼着,试图抬起猎枪。羞耻?不!父亲会理解我的!他一定会!我是为他报仇!为所有冤死的矿工报仇!我在清洗这个肮脏的世界!
手腕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枪掉了。是那个叫安德森的小子开的枪。枪法不错。
几乎同时,头顶传来了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轰鸣!是矿坑!是“希望之星”!它终于要彻底闭合了!它要收回它当年未能完全吞噬的祭品——我!
巨石和泥浆轰然落下!冰冷刺骨!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瞬,我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我摊开手掌,那几枚染血的1976年硬币,在矿灯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父亲…妈妈…我来了…
我来…赎罪了?还是…继续复仇?
答案,己经不再重要。
冰冷的泥浆灌满了我的口鼻。沉重的岩石压碎了骨骼。永恒的黑暗和寂静,终于拥抱了我。
雨,似乎还在下。在外面。在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