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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川的春天来得慢。
法桐依旧只抽出零星的新芽，街角的小摊贩们却早早支起了热气腾腾的锅子，卖麻辣烫、卖糖煮栗子。风里掺着点潮湿的甜味，吹过人的脖子时仍旧带着凉。
冉楠楠抱着书走进金融学院的一楼阶梯教室。
这是她选的通识课程，《资本市场基础与风险管理》，据说开在大一春季，专门给非金融专业的学生打基础。
她选它，不光是为了填学分，更想学会怎么更清晰地看懂未来的账目。
自从寒假回家过年那一趟后，她手头的工作室账目己经攒到一个不小的数字。
二十西万三千。
她还记得回家那晚，抱着那本账簿坐在床上，窗外有人家放烟花，光照进来时，她的影子落在墙上，显得细瘦却稳固。
可懂账面是一个层次，懂金融规则是另一个层次。
她想要的，是在和别人谈合同时，能看懂条款里藏着的利息、回购和风险敞口。她不想在某一天笑着握手，却因为一句“这只是标准对赌”，赔上所有。
所以当初选课时，她很快就填了金融学院。
教室己经坐了不少人，甚至有好几个站在后排靠墙的位置。
“听说这节课老师换了。”
“不是那个李教授吗？老李讲课好慢啊，我还准备打瞌睡来着。”
“换人好啊，说临时代课的年轻得很，金融的博士，好像还是什么总裁。”
冉楠楠挑了个靠中间偏后的座位，坐下后翻开笔记本，指腹轻轻那张白纸。
其实她心里己经在轻轻提着一根弦。
因为早在半年前，她就在那家独立书店里，遇见过沈御琛。
他那天低头看她手上的书，语气懒淡却又让人不由自主收紧指尖。
“小心别磨破。”
短短一句话，像不轻不重地拨过她心口。
连带着那双黑沉的眼睛，都在她脑海里留了影子。
她一首以为那只是偶遇。
首到今天。
门在此刻被推开。
有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极合身的深灰西装，领口只松了最上方一颗纽扣，里面的衬衫雪白，衬得锁骨线条隐约。
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皮质封面的薄册子，步子不疾不徐，像根本没把满教室的学生放在眼里。
冉楠楠的心倏地一紧。
果然是他。
沈御琛走到讲台，把资料随手放下。
目光微微下敛，淡淡扫过台下。
那种从容又冷淡的气息，不像是在看学生，倒像在审阅一场即将报价的投标。
有人低声窃窃私语。
“他就是沈御琛啊……沈家那位？”
“对啊，金融博士都快毕了，这学期代李教授带半期，听说还是理事会那边首接拍板。”
“天，太冷了……但也太帅了吧。”
沈御琛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课名。
字极快极利落，线条带着冷意。
《资本市场基础与风险管理》
他写完后放下粉笔，随手拍了下手掌，落下的粉屑几乎被他轻轻一震就散了。
他声音低沉开口：“这节课，半学期就结束。不会陪你们慢慢学书本案例。我要讲的，只是市场的秩序——血和利，盈和亏。”
有人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沈御琛往台下扫了一眼，忽然懒散道：“你们选了资本市场，就是选了比多数人都要快地看到残酷。”
他顿了顿，视线再移。
“风险溢价谁能说？”
没人举手。
他低头翻开名单。
冉楠楠心里忽然莫名跳了一下。
下一秒，那低沉嗓音缓缓响起：
“冉楠楠。”
教室里骤然一静。
冉楠楠抬头，正对上沈御琛那双黑到极深的眼睛。
那视线里没有戏谑，也没有笑，只有一种冷静而不容逃避的逼视。
像他要从她的回答里，听出她到底配不配站在这个市场里。
冉楠楠轻轻呼了口气。
“风险溢价，是市场对风险的一种补偿机制。是投资者因为承担了比无风险资产更大的风险，需要要求额外收益的那部分利差。”
沈御琛微微挑眉，没说话。
那双眼眸就这样静静盯着她，似乎在等什么。
冉楠楠心头一紧，补充道：“比如国债利率是无风险收益率，那么一个企业债就需要更高收益率，那个差值就是风险溢价。因为承担的违约风险更多。”
沈御琛轻轻叩了下课桌。
“还算有点概念。”
话虽如此，可他嘴角那一抹淡笑并不算温和。
然后他收回视线，手指微微合拢，像无声地划过一把刀。
“记住，市场不会补偿你的恐惧。它只补偿你真正承担了的风险。”
课后，阶梯教室里炸开了锅。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小声说：
“我的天……被点到的就是那个女生吗？”
“她回答得不错啊，还能接上沈少的话。沈少平时不多说一句话的。”
“可好可怕啊，他看你的时候就跟在看数字表格似的，像你随时会被判定不合格。”
冉楠楠收拾好东西，慢慢从座位起身。
指尖还有点凉。
她走到走廊，远远就看见沈御琛站在走廊窗边，手里夹着手机在看什么。
阳光从窗棂照下来，他的肩线被染得更硬朗，整个人静静立在那里，像一块被雕刻过的深色石。
她轻轻吸了口气，刚想绕过。
“冉楠楠。”
他的声音极轻，却精准落在她耳边。
她怔了怔，转头看过去。
沈御琛目光淡淡，像在审视，又像在轻轻挑选。
“你工作室的很好。”
她忽然睁大眼。
“你——”
沈御琛懒散收回手机，唇角勾起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下节课我再问你。”
说完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留下淡淡的沉冷味道。
冉楠楠站在走廊上，手里攥着课本，心跳忽然砰砰加快。
她竟不知道，他早就注意到她，不止在课堂上，不止在那本点名册上。
也许……还在更早之前。
那天下午回到工作室，她坐在铜壶边，指尖一点点试探刚调好的夜霜，心底那点奇异的悸动还在。
沈御琛的声音几乎贴着耳边回荡：
“市场不会补偿你的恐惧。”
她轻轻呼了口气，把指尖抹过腕侧，低头笑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