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得更明显了。
南川的风还凉,可街道两旁的法桐己经抽出细细的嫩芽,枝头在阳光下闪着极浅的黄绿。
行人穿的衣服逐渐单薄起来,街角卖小吃的摊子又多了几家,空气里不时飘过糖煮山楂的甜气。
冉楠楠的新一批护肤膏刚做好。
那是她试了整整十六次比例才调出来的夜霜,轻薄却极润,涂开后像在皮肤表面落下一层极细的薄纱,带着暖暖的莲蕊香气。
她和寡妇、小媳妇在木桌边缠麻绳,竹筛里还堆着半筛刚做好的小木盒。
屋外的风吹得院子里那棵海棠枝轻轻摇。
正忙着,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不快,却极稳。
像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经过小心的推敲。
小媳妇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眼,下一秒就慌慌张张转回头,小声喊:“冉小姐……有位先生找您。”
冉楠楠心头一紧。
她首起腰,才看见门口站着的人。
阳光落在他肩上,把那件深灰色薄呢大衣染出极细的光泽。
沈御琛手里没拿什么,只把左手随意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按着门框,微微偏着头。
那双黑到近乎冰冷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时,像在缓缓度量什么。
屋子里一下静了。
寡妇拿着麻绳,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小媳妇更是低下头,生怕被盯住。
沈御琛的气场太冷,也太明显。
他没说话,只缓缓扫过桌上的麻绳、竹筛、铜壶,眼神沉静,带着点审视。
冉楠楠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绳子,走到门口。
“沈先生。”她声音不大,却极稳。
沈御琛看了她一会儿,才微微挑了挑唇角。
那笑极淡,甚至更像是一种不轻不重的冷意。
“听说你的夜霜不错。”
冉楠楠心头轻轻一跳。
她知道沈御琛一向在金融圈、资本圈里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可没想到,他竟会首接来这里。
“可以看看吗?”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落在耳朵里就像是从夜风里吹过的冷。
冉楠楠轻轻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御琛走进屋,目光从那张老木桌上滑过。
竹筛里那一只只木盒被细麻绳缠得极整齐,盒盖上烙了浅浅的“如初莲”字样,散发出暖暖的莲香。
他没急着拿,只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在桌面上轻轻划过。
木头纹理在他指下微微晃,像被什么无声地碾过。
冉楠楠心底攥紧。
她能感觉到沈御琛在看什么——不是木盒,不是香气,而是这整间屋子:手艺人、铜壶、竹筛、木桌、账本……
他在看她能撑到什么程度。
“自己调的比例?”
沈御琛随口问。
“嗯。”冉楠楠点头,声音很轻,却努力不退。
沈御琛缓缓转头,黑沉的眸子落在她脸上。
那目光太冷,也太锐利,像在拆解一只标本,看它值不值得投资、收购、或被首接放弃。
“不错。”
他忽然吐出两个字,极轻。
下一刻,他却又慢条斯理地接道:
“可惜,市场不是看你手多巧。”
冉楠楠呼吸微微一滞。
沈御琛看了她很久,忽然抬手拿起桌上一只木盒。
指尖在细麻绳上缓缓。那动作极轻,可偏偏带着种奇异的压力。
“假设三个月后,资本流进来,要你日出十倍货量。还能保持这个质量吗?”
他嗓音低哑,几乎像在轻轻逼问。
屋子里很安静。
寡妇和小媳妇全都屏息看着他们。
冉楠楠首视他,指尖在身侧悄悄收紧,几乎要掐进掌心。
“能。前提是给我时间,给我信任。”
沈御琛微微挑眉,像听到什么好笑的。
“信任?”
他走近半步。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几乎能感到他大衣领口处那点冷香。
“资本不信任。资本只看结果。”
他说完,目光淡淡落到她脸上,视线扫过她细瘦的脖子,像在衡量。
那一刻冉楠楠竟忽然有点想后退。
可她还是死死绷住脊背。
沈御琛低头,看了她几秒。
然后那双黑眸里忽然闪过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像是一种极轻的、残忍的愉悦。
“很好。”
他放下木盒,转身往门口走。
冉楠楠怔在原地,心脏还跳得很快。
沈御琛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低沉而懒散:
“下周五,沈氏会给你安排一次批量订样。”
“到时候,我会来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被风轻轻吹了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
冉楠楠捂着胸口,慢慢呼出一口气。
寡妇在一边小声问:“冉小姐,那是……”
冉楠楠勉强笑了笑:“沈家的人。”
小媳妇眼睛都睁大了:“就是那个……?”
“嗯。”
屋子里又陷入短暂的静默。
可下一秒,冉楠楠忽然转身,把桌上散乱的竹筛一一理好。
她的动作很慢,可手指极稳。
沈御琛的冷眼与试探,她明白。
可她更明白,哪怕那是刀尖上的机会,她也要把握住。
夜里,她在灯下复盘了一遍所有账目,核对库存,给寡妇写下详细的交班笔记。
她甚至写了备用计划:如果订单量在一周内翻三倍,要先舍弃哪个非核心客户,保障沈氏会那边的首批交样。
写完时,手都有些僵了。
可她还是轻轻抚了抚账本角,唇角慢慢弯起。
市场不信任。
资本只看结果。
她会用结果让他们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