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的雪总算在这两天停了。
小铺子门口还残留着一圈被人踩实的雪坯,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声响。木牌子上“如初莲”三个字在浅浅冬阳里,散着安静的暖意。
冉楠楠正站在柜台后,用小剪刀仔细修齐一卷麻绳的尾端。暖气开得很足,蜂蜡味与莲蕊香在屋子里缓缓翻腾。落地窗外时不时有人驻足张望。
她抬头看到那几个年轻姑娘,腼腆地站在玻璃外,比划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推门进来。只在手机上迅速拍了张照片,互相挤眉弄眼地跑开了。
冉楠楠看见,忍不住轻轻笑了。
冉楠楠正在柜台后帮高嘉核对发票。外面响了一声门铃,风从外头灌进来,带着点被阳光晒过的雪香。
进来的是个熟客,赵太太,拿着手机就笑:“楠楠,我又带朋友来了。她看我这脸最近紧致透亮得厉害,非说要问你用的啥。”
旁边的女人显然比赵太太年轻些,皮肤还带着淡淡黄气。她望着柜台上的莲脂盒子,眼神有些闪:“就是这个吗?说实话……她变化得太快了。”
冉楠楠轻轻笑,低头拿起一只50克的木盒,手指在麻绳上轻轻理顺:“嗯,这就是我调的面脂。方子是从高考那年我带回来的古法,先为了自己用,后来才有人慢慢找我做。”
她没再多夸。也不去说那些夸张的效果词。
可赵太太却笑得越发神秘:“她嘴笨。其实哪止是你看得出的白透。连我老毛病——冬天总起小细纹、嘴角干裂,都好了。就连睡觉都香。”
那个女人愣了愣,犹豫地接过那只盒子,在指尖搓了搓,低头闻了闻,轻轻吸了口气。
那香气像极细的线,一下子钻进鼻尖,再缓缓缠进胸口。说不上是什么,只觉得整个人都轻了一点。
铺子里又安静下来。
高嘉翻了翻账:“今天己经卖出第十二只50克了。这两天你看客户,有没有觉得……他们不只是为了皮肤?”
冉楠楠抬起头,愣了愣。
高嘉搓了搓手臂,压低声音:“我听赵太太小声说,她前阵子老夜里惊醒,最近连做梦都安稳了好多。”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反馈。
之前就有客户发信息说:“小姐姐,你家这面脂是不是加了什么特别的药材?我晚上抹完,睡得可沉可香。”
还有人说:“我这半年工作压力大,之前总长闭口,脸色发黄。用了你的膏子后好像不只是肤色变亮,人都没那么累了。”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用的到底是什么。
那些莲蕊、红花、珍珠粉,还有一点点从古籍方子里琢磨出的搭配……的确不是寻常商场能买到的配比。
这些方子从古代带回来的时候,她以为只是能护肤美容,却慢慢发现,似乎还有一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微妙力量。
午后,赵太太又来了。
这次她带的是一位穿着暗灰色羊绒大衣、眉眼颇显精明的女士。
“冉小姐,这位是我表嫂。她最近总说我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今天非要跟来看看你的面脂。”
那表嫂上下打量了店一圈,眼神落在那些木架上的浅色木盒上,有几分挑剔。
冉楠楠不慌不忙,低头从柜台后取出一只50克的盒子,指尖轻轻理过那麻绳结,把盒子递过去。
“这个批次是昨天熬好的
那女人接过,先只在盒子外绕了一圈指腹。木质带着一点温热的滑,摸上去让人心头静了半分。
她犹豫了下,还是打开盒盖,顿时香气溢出来。那香不是普通花香,也不是甜腻脂粉味,而是莲蕊最内层那种清冷中带着柔的气息。
女人下意识吸了一口,愣了愣,指尖在膏体上轻轻按了一下,神色慢慢柔下来。
“怪不得赵太太说,你这香味连她老公都夸。”那女人微微笑了下,摸了摸自己鬓角,“那……我也要两盒试试吧。”
赵太太在旁边笑着说:“试试你就知道了。这不是一般保湿换点气色那么简单。连我最近晚上都不那么多噩梦。”
那女人微微一愣:“啊?这面脂还能安神?”
赵太太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晓得是心理作用还是啥,总觉得抹完这个,脑子都轻松。
两人走后,店里安静了片刻。
高嘉走过来,小声道:“楠楠,你不觉得……她们说的话,有点奇怪吗?”
冉楠楠盯着那只刚才女人按过的膏面,指尖轻轻盒角,没有作声。
其实这些话,她己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就像——那夜铜壶里冒出的香气,不只熏进皮肤,也熏进了人心。
晚上铺子打烊后,夏吟在柜台上收拾签纸,忍不住问:“楠楠,你调这些膏子,到底……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愣了愣,垂下眼睫。
指尖轻轻木盒的边角,慢慢笑了:“你觉得呢?”
夏吟看着她,半晌也笑了,没再追问。
前两天,隔壁书店老板娘取单时就说过:“我那小儿子晚上老磨牙惊醒。上回我偷抹了你那点膏在他被套边,结果连着两晚都安生。”
还有个客人悄悄发微信跟她说:“冉小姐,我家老母亲年纪大,睡得浅,自从我抹这个,感觉她夜里都没再喊过噩梦。”
这些话都让她心口一阵阵发紧。
她不是没想过是不是心理作用。可越多人说,她越不敢随便敷衍。
晚上铺子打烊后,她没立刻回寝室。
她抱着账本坐在柜台后,把灯调暗,静静看着那一行行熟悉的名字和金额。
外头偶尔有风吹过,挂在门口的小铜铃轻轻响。
她忍不住想起在青红馆那时,嬷嬷为了让她肤色更细白,每日只让吃些极轻的汤水,夜里还得用带草香的热巾不停敷面。那味道很淡,很苦,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有莲香。
而从她穿回现代开始,拿着那本被她从古代硬生生抄下的旧方子,每天用蜂蜡慢火调,每次都调得一模一样,才能慢慢调出这种柔到骨子里的香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连她自己也能感到,这香气不只在皮肤上停留。好像连呼吸都被它细细包裹,睡觉时脑海里少了那么多重压。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
那些莲蕊、蜂蜡、珍珠粉……真有这样轻轻润入人心神的奇效?
第二天又有新客人登门。
是个戴金框眼镜的男人,看起来像做小生意的。他开门就笑:“冉小姐,我媳妇拿你家膏子用了一周,说晚上少做梦,我一开始还以为她迷信,结果那天让我也抹点在太阳穴……我那天居然一觉到早上,没做过那种怪梦。”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低声说:“我前两年欠钱跑路时被追得很凶,那阵子落下毛病,夜里总梦见被人追债。最近……好像好多了。”
说完他红着脸笑了笑:“反正怪就怪吧。再要三盒。”
冉楠楠给他系好麻绳,把盒子一只只放进纸袋。那男人接过去的时候,指尖还在盒子边轻轻摸了两下,好像舍不得。
他走后,店里安静下来。
邱雪拿小秤,忽然轻轻说:“楠楠,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这面脂真的不是普通护肤品。”
她一愣,低头看向那一只只被灯光照得微亮的木盒。
其实何止邱雪,她自己心里也明白。
那天晚上,她在柜台后小心地打开一个只为自己留的木盒。指腹蘸了一点,轻轻按在锁骨上。
香气在血液里一点点荡开,她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地方慢慢被抚平。
像是有人替她捡走了那些夜里悄悄攥紧的疼。
再睁眼时,外头街道安静得几乎透明。落地窗外的雪己经化得差不多了,偶有路灯下水光闪烁。
冉楠楠抱着账本,轻轻坐下,手指一遍遍那封面上的小划痕。
她心里慢慢生出一点点想法:
也许这真的不是简单的护肤膏。
也许,这就是那个古方真正的秘密。